平凡英雄

——追记“甘肃省优秀共产党员”李钢

　　甘肃日报·每日甘肃网记者 谢志娟 张富贵

　　时隔一年，再忆李钢。

　　一个个都是七尺高的汉子，却依然低了头红着眼，语速凝滞。

　　午后阳光照进屋，和李钢战友们断断续续对谈间，那个在冬日寒夜永远离去的人渐渐清晰。似乎下一秒，记忆里熟悉的“老钢哥”会面带熟悉微笑，走进来……

　　转眼一年。

　　时间让一些渐行渐远，却也让另一些更为耀眼。

　　一

　　那晚发生的一切，和影视剧中的情节一样惊心动魄。

　　2016年11月29日，一盗车犯罪团伙从兰州市七里河区韩家河方向潜逃，兰州市公安局便衣侦查支队反盗车大队此前追踪已久，各种警力提前在此设卡堵截。

　　30日凌晨1时许，犯罪嫌疑人驾驶的3辆车陆续出现在视野内。一番激烈围追堵截，嫌疑人驾驶的第一辆车被警方装甲车堵到死角；疯狂逃窜的第二辆车，在几乎撞翻李钢所乘坐的车辆后，乱闯乱撞开附近一扇铁门，进入院内发现无路可逃，嫌疑人迅即跳车翻墙。夜色中，李钢和战友们冲下车，奋力去阻截，不顾一切要逃出包围圈的第三辆车疯狂冲来……

　　又冷又黑的夜晚，民警李钢倒在血泊中，48岁的生命定格在2016年11月30日凌晨4时06分。

　　二

　　李钢牺牲的消息，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尽管这是和平年代流血牺牲最多的一个职业群体。可有谁不是父母的牵挂、妻儿的依靠？

　　便衣侦查支队副支队长李昀刚是李钢多年的同事和兄弟，去李钢家里通知消息时，进门先问李钢妹妹：“最近老太太身体咋样？”

　　李钢母亲看着来了一屋子人，赶紧给儿子打电话，可怎么打都无人接听。一屋子人谁也不敢说“别打了，打不通了”。老太太搓着手，“李钢咋不接电话？我给你们做饭去。”李昀刚劝住老太太，“李钢出任务受了点伤，这会儿在医院，咱去看看？”老太太忽地起身要往外走“那我得去看看”。李昀刚话接不下去了，转身出门，埋下头蹲在过道里。

　　屋里传出哭声，老太太醒过味了。先是大儿子车祸去世，接着当警察的丈夫病逝，现在当警察的小儿子也回不来了。

　　母亲失去了儿子，儿子失去了父亲。

　　李钢的儿子李俊杰也无法相信，父亲怎么就将“警匪片里的激烈场景作为生命谢幕之作留给了我”。父亲在世时，儿子总觉得他唠叨，“现在想想，那是因为他非常爱我和妈妈。”

　　李钢妻子几度晕厥，从此后，再也听不到这个家顶着梁立着柱的男人，出门前的叮咛“锁好门窗、关好煤气”。

　　哥哥意外离世后，李钢先是悉心照顾瘫痪在床的父亲；父亲去世后，母亲又病倒在床，李钢像哄孩子一样好好照料着母亲。妻子没有工作，孩子在外读书，这个家，没了李钢，失了主心骨。

三

　　送李钢走的那天，万人伫立，城市静穆。

　　2016年12月3日，灵车从武都路的兰州市公安局出发，途经中山铁桥、雷坛河桥、小西湖公园、华林山路坡口，最后到达兰州市殡仪馆。路很长，车慢行，沿途是自发送别李钢的战友、社区居民、中小学生、清洁工人、行人市民。

　　“送别英雄！”

　　“向我们的英雄致敬！”

　　“英雄李钢，一路走好！”

　　人们举着标语，默默垂泪。无论此前相识与否，请让我送你最后一程，这是对一位舍身为民之人的最高致意。

　　没到现场的人，在网上留言：“你用生命诠释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你是和平年代最可爱的人。”“人民警察，在寒冷冬夜蹲点守卡，为的是守护一方安宁，正是有了你们，才换来更多人的安然入睡。”“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许多战友来不及去医院见李钢最后一眼，甚至不能参加李钢的葬礼。他们几天几夜不合眼，连夜追、连夜审。恨只恨，熬红了眼也换不回战友再睁眼。

　　在成为英雄之前，大家觉得李钢实在太平凡。

　　便衣侦查支队副支队长金绍铮说：“刚接触李钢的时候，觉得这个人太平凡了，长相平凡、穿着平凡、说话平凡，放在人群里绝对不会一眼挑出他来。”

　　一辆老旧的凤凰牌自行车、一件穿了十多年的外套、一个最普通款式的保温杯……属于李钢的这些“招牌标配”，实在是太普通。

　　当我们追述这位有着27年党龄党员的生命足迹时，那些蕴涵在平凡之中的闪光品质却一一凸显。

　　四

　　李钢认真，在他人看来，有时甚至认真到“轴”。2013年有个案子，是汽车牌照被盗案，案子不大。李钢两天两夜看视频、追线索、访群众，很快把案子给破了。别人看到他绘制的现场图，吓一跳：路线、时间、代码、标注……投入的那功夫，实在“憨实”。

　　便衣侦查支队每年交流典型案例技战法，李钢和战友们利用视频追踪破获的一起入室盗窃案入选。为了向大家简明扼要地讲清楚，李钢天天加班总结亮点、经验、教训，又自学PPT做了课件……那认真劲，不服不行。

　　带起徒弟来，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全教给他，当然教训起来也不客气。同事听到他在隔壁训徒弟，听得直摇头，“这李钢，还真‘收拾’！”教得严、学得快、犯错就少，对自己对群众，才是真负责。

　　好多年轻人都嫌麻烦的事情，他不嫌烦，认认真真去做。反盗车大队常常上演“生死时速”，车难免常常出毛病。如果安排李钢去修车，除了修好出毛病的零件，还能把那车从头到尾拾掇得稳稳妥妥。修理工想打个马虎眼糊弄这位汽车兵出身的老警察，难！

　　反盗车大队大队长南峰说起李钢的认真劲，原本喑哑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好像李钢就在他面前，两人又开始高门大嗓争上了。“你急得直跳脚！他说你这样做就是不行，翻着书给你讲法，能把你气笑！”但南峰也承认，“老钢哥”这样较真是对的，很多事再急，也不能忽略了细节。

　　认真到“轴”的这个人，心里压根就没走个捷径、抄个近道、偷个懒的弦。

　　五

　　李钢爱学习，钻研起业务来有股“拗”劲。

　　1990年，从部队退役后，李钢通过招警考试，如愿以偿穿上警服。从警26年，他先后在兰州市公安局防暴、巡警和便衣侦查支队等一线岗位工作。虽然文化程度不高，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这人有股知难而上的“拗”劲，他说：“对本职不钻不精，就不是好警察。”

　　在队里，他年龄最大，但学习的劲头最足。

　　全队对法律条文、办案程序最精通的，是他。支队每次组织执法质量考核时，都要抽调李钢进考核组对全支队办案大队的案卷进行检查考核。年底，兰州市公安局执法考核检查组，还是要抽调他进组。

　　那年，李钢参与侦破一起窃取国家机密罪。反盗车大队从没接触过这种案子，李钢此前也没接触过。案件复杂、涉及人多、千头万绪，同事都觉得这是个“硬骨头”。他那股“轴”劲加“拗”劲合一起，下郑州，去上海，一次次锲而不舍，就真让他把“硬骨头”给啃下来了。

　　尽管已无法去问李钢本人了，但那么认真，那么拼，想来还是因为热爱自己的工作吧。

　　从警26年，李钢先后参与侦破各类刑事案件600余起，抓获犯罪嫌疑人127人，追回被盗抢车辆300余台，挽回经济损失1000余万元。因成绩突出，曾荣立个人三等功1次，多次被评为全市公安系统先进个人，多次受到嘉奖。

　　近日，中共甘肃省委追授李钢“甘肃省优秀共产党员”称号，是对这些宝贵品质的再一次肯定。

　　那年，李钢的儿子病了，支队同事去家里看望。尽管早知李钢家里不富裕，可到家里一看，大家还是忍不住想，最需要困难补助的是李钢，最应该得到荣誉的也是李钢。

　　补助和荣誉，队里不止一次提出过给他。可李钢呢，一让再让。那些名啊利啊，有没有，都不影响他做一个认真负责的好警察。他曾经对儿子说：“一个男人，之所以是男人，应该明白责任二字的含义。首先要对自己负责，成家立业后，要对家人负责。而一个人不仅要做到这些，还应该对自己的工作、对社会负责。做到这些，他便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一年前的寒夜，李钢倒下了，但一些无形却有质的信念穿透血肉之躯，长长久久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