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籍老兵追忆峥嵘岁月(6图)

发布时间:2015-04-15 22:17 | 来源:重庆青年报 2014.04. 24期 A06 | 查看:4526次

  4月28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收复老山30周年纪念日。

  时光荏苒,老山战役,这场离我们最近的战争,历经30载。岁月无痕,无声中消匿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往事,唯独挥之不去,对于每一位慷慨赴国、鏖战老山的战士,无尽的敬仰。

  重庆青年报记者走访参与老山战役的重庆籍老兵,逝者浩气长存,生者无尽哀思。

 

  1984老山战役时间轴

  4月28日5时56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40师118团3个营从3个方向向老山发起攻击,5小时20分钟攻上老山主峰,119团7分钟占领662.6高地。第41师122团协同作战,下午,两个主力营向船头、八里河东山方向推进,占领越军控制的10余个高地。

  4月30日凌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1军第31师向占据者阴山的越军发起进攻,经5个小时的激战,收复者阴山。

  5月15日,我军收复八里河东山。

  6月12日,越军反扑,偷袭老山侧面那拉方向的阵地,守卫该阵地的二连几乎全部阵亡。我军再次将阵地夺回。

  7月12日凌晨,越军进攻松毛岭,但战前无线电联络被我军破译,在猛烈的炮火封锁下,越方阵亡3000余人。

班长只剩一名战士

  4月21日下午,重庆小雨,距离收复老山30周年还有7天。周朝鲜12岁的小儿子周科亦抱着云南边防部队老山、者阴山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摄影选集站在重庆鱼洞的国美电器门口。

  1981年10月,周朝鲜在重庆市巴县(今巴南区)参军入伍;1984年4月28日,收复老山战斗,周朝鲜参战。

  这本由云南画报社1984年6月编辑出版的摄影选集,尽管已经快30年,周朝鲜却将这本选集保护得没有一点褶皱,并用透明胶带平整地粘在封面书皮上。

  在老山战场上,周朝鲜一张被抓拍到的黑白照片也被收录在摄影选集内。这张照片,凝聚了周朝鲜无限的怀念。

  时光倒转30年,1984年4月28日,收复老山的战斗于当天早上5:56准时打响。

  作为穿插部队,周朝鲜和战友们要穿插到越军背后,阻止越军增援,并消灭从老山主峰退下来的越兵。

  顶着你来我往的炮火,穿插行动异常艰难。

  4月28日早上7点左右,各个连队才按预定攻击目标发起冲锋半个多小时,周朝鲜班上10名战士,牺牲3人。

  班长周朝鲜指挥火箭筒兵副射手余建喜攻打越军的火力点,刚交火,越军火力点的一发炮弹便打了过来,余建喜阵亡。

  17岁的陕西兵周化力的任务是背反坦克地雷,他才入伍几个月便上了战场。从山下把20多斤的地雷背上山,周化力的背上早就被磨起了血泡。

  4月28日早上,周朝鲜掩护周化力炸毁敌军火箭筒兵集中的火力点,周化力在成功炸毁后,遭遇敌军炮弹和重机枪扫射,周化力成为周朝  鲜班上年纪最小的烈士,遗体没有找到。

  巴中人杨玉奎是班里的冲锋枪手,在追击敌人时在第一战壕被炮弹击中牺牲。周朝鲜所在的连队共牺牲33人,是全军牺牲人数最多的一个连。

  “我班上牺牲了3个,他们都是我亲自带的,也是我亲眼看着他们牺牲的,”午夜关山梦回,战场上左腿严重化脓、血战到底的周朝鲜,放弃二等功,战后只给牺牲的战友追评一个三等功,“闭上眼就是他们。”

  30年后,周朝鲜在手机里面保存了66张战时的照片,他慢慢翻着那些黑白影像,每当看到牺牲的战友时他都会暂停几秒。

  黑白照片上,10个战士在砖墙前踏着整齐的正步,周朝鲜和另一位战友作为指挥员站在前面。照片上的他们都身材挺拔,朝气蓬勃。

  “你看我们这站一排的兵,除了最后一个,全牺牲了。”周朝鲜说着,不紧不慢的语调里,充盈着“将军百战死”的从容、平淡。

新兵两次被炮弹击中

  文其海和周朝鲜同一天参军入伍,且都被分到了118团,那是1981年10月的事。退伍转业之后,他俩分别被分到了重庆巴南区的交通局和粮食局,成了一辈子的兄弟。

  文其海倾诉欲很强,不过这几乎是大部分老兵共同的特点。但他语速飞快,讲到激动处会偶尔吞字,并运用肢体语言形象地向你解释。

  文其海体形微胖,与他30年前参战时一百零几斤的体重相比,现在已经实实在在多出了六七十斤肉,远看就是个重庆满街都有的“胖大叔”。

  只是,战争的痕迹,总在不经意间显现,文其海抬起左手,手臂上5厘米左右的弹孔疤痕清晰可见,“子弹穿过的地方凹陷下去,硬硬的,只剩下一层连着骨头的皮”。

  4月28日早上9点过,文其海带领着班上的战士占领56号高地。

  便道宽度只有1米,且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炮火封锁下,刚冲上去的时候便道上就已经躺着十多名牺牲的战友。“我们是沿着他们的尸体爬过去的,便道上的泥土都被鲜血染红了。”文其海说。

  山地战场,是最容易理解“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地方,占领了56号高地,文其海和战友面前就是54号高地。

  敌军的重机枪阻挡了冲锋路线,文其海命令机枪手李树昌压制火力,贾云科用40火箭筒摧毁敌军火力点,但两人都不幸被炮弹击中。负伤之后,他们仍然继续坚持战斗,再次被炸弹击中,壮烈殉国。李树昌和贾云科都是84年新兵,才入伍不过四个月。

  “老山作战中,只有部分排级以上的军官参加过实战,大部分都是没参加过实战的新兵。”文其海说。

  如果没有1984年4月在老山那场“闷热、潮湿,死亡气息漫山遍野”的战役,文其海和周朝鲜这两个同乡的战友将会在这一年退伍转业。

  命运,太多时候都像极了俄罗斯轮盘,报名参军的时候,年轻的他们曾经以为,战争是如此遥远。

文其海成了活烈士

  “爸爸,我心里难过,从生下地后,把我养大成人,送我读书,又送我参军,不知您们吃尽了多少苦,但是当儿的没有把您们忘记过。爸爸妈妈您们多多保重身体,欢度幸福的晚年。”

  和所有战士一样,文其海在上战场作战之前,也给父母写下了遗书,以上是他遗书中的部分内容。作为正面主攻战场的一员,文其海最有可能死在战场上。

  4月28日早上11点左右,当文其海趴在战壕里用冲锋枪朝敌人猛烈射击时,他的右侧方突然飞来了一排子弹,“至少有五六发,一发子弹直接从我左手手臂穿过去,第二发从我背上穿过。”文其海当时就被弹回隧道战壕,短暂昏迷过去。文其海受伤昏迷几分钟之后,战友过来把他叫醒,“当时我就感觉手百分之百被打断了,完全不知道背也受伤了。”此时文其海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直认为自己是受了轻伤,“只觉得全身发热,流血不止。”

  20分钟后,文其海等来了一个担架,但是他却坚持不下山,把担架让给了受伤更重的战友。当文其海的其他战友离开继续冲往前线时,他让战友留了两个手榴弹给他,“我把线拉开,拉环套在小拇指上,随时做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

之后,文其海靠着一棵大树等了一个多小时,天渐渐黑了下来,炮火也逐渐平息。几个战友发现了受伤的文其海,用雨布将他兜起来拖到了营救护所。此时,文其海已经奄奄一息。

  “指导员迟迟找不到我,已经给我申报了‘烈士’,全师都曾在猫耳洞里学习我的那封遗书。”文其海说起这事的表情,像是自己占了多大便宜。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文其海至今不会上网,自诩“脾气直,当不得官”,只在很小圈子里,讲述“活烈士”的故事。

  2007年,云南边防部队招兵,文其海20岁的儿子考进了这个部队。现在,文其海的儿子已经在老山驻守了7年,“我们当年打下的地方让儿子去继续防守,重回老子战斗过的地方”。

带王昌禄的箱子回家

  文其海被抬到营救护所两三分钟之后,早上就已经两次受伤的王昌禄才被抬了过来,就躺在离他不足一米的地上。

  28日晚上,老山下起了倾盆大雨,像“瓢泼似的向下灌”,文其海记得一个他曾经带过的来自成都双流的新兵将战场上为数不多的雨衣盖在了自己身上。

  第二天早上,文其海被嚎啕的哭声惊醒,王昌禄的班长李国川在他旁边哭着叫“王昌禄”的名字。文其海心里面知道,“王昌禄已经死了!”

  背部和手臂都受伤的文其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头偏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昌禄,直到他的尸体被抬走。

  “王昌禄和我是一个乡的,我们一天入伍,又在一个连队……”文其海仰头抽着烟,眼眶红了。

  王昌禄在4月28日早上先后两次负伤,先是腿被炸伤,后靠着大树等待救护队的担架时又被敌人的重机枪将左胸对穿,最后死在了营救护所的布担架上。

  文其海清楚地记得,1984年4月24日,他收到了家里面寄来的20元钱。文其海用这20元钱买了一瓶白酒和几个小吃,约了王昌禄和另外一个同乡喝酒。

  那天下午,在田边的石坡上,王昌禄特别反常,“情绪低落,喊他喝酒都不喝”。

  “王昌禄给了我一把钥匙,说如果他死了,我就把他在部队的木箱子带回去。”那天回去之后,文其海将这把钥匙放在了他的行李里。

  5天后,王昌禄牺牲。

  李平鑫,文其海的另外一个同乡,炮兵连班长,战场未负伤,但终日以炮为伴,导致耳膜破裂,至今未愈。

  4月28日,我军只花了5小时20分钟便攻上老山主峰,119团7分钟占领662.6高地。第41师122团协同作战,下午,两个主力营向船头、八里河东山方向推进,占领越军控制的10余个高地。

  4月30日凌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1军第31师向占据者阴山的越军发起进攻,经5个小时的激战、收复者阴山。5月15日,中国军队收复八里河东山。

  据公开数据显示,在此次昆明军区发起的两山战役中,中方参战27229人,死亡766人,越方死伤6633人。

  活在日记里的陈荣华

  文其海从营救护所被辗转送到后方的医院之后,想到那些牺牲的战友,他完全不相信这是事实,“头一天还在一起吃饭,第二天就死了这么多”。

  “伤兵们刚受伤的时候根本就反应不过来,所以在野战医院的时候情绪还比较乐观,也很坚强。但随着转到后方医院,伤员们的各种情绪就出来了。”谢楠是老山上野战医院的一名卫生员,1984年7月,20岁的谢楠上了老山。看着那些被抬到野战医院的伤兵,她觉得“那都是一个个无助的小孩”。

  下了战场的战士们对牺牲的战友有一种牵挂,作为一名卫生员,谢楠曾把在战场上的经历记录在日记里。战争结束后的二十几年,她想知道那些一直刻在她脑海里的年轻面孔现在过得怎么样。

  谢楠的日记里曾记录过一位来自重庆的19岁小伙:1984年8月22日,治疗班,新来病号陈荣华,84年入伍,19岁,把腰扭伤。

  “这个小战士当时很小,长得一脸稚气。”谢楠回忆,陈荣华家里三姊妹,就他一个独子。6月15日被派到前线扛子弹,在抬受伤的连长时扭伤了腰。谢楠记得,陈荣华躺在床上,基本上爬不起来,表情特别痛苦,但一声都没吭。腰好之后,陈荣华又上了前线,之后谢楠再没见过他。

  这些都被谢楠记录在她的日记里。很多年之后,这本日记才被谢楠找到,她当时一看,眼泪就掉下来了。“我现在还能想到那些伤员的模样,但永远都是那个样子。”谢楠委托重庆青年报记者帮她寻找这位叫做陈荣华、家住重庆南桐煤矿的战士,“我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如果他不在了,你就不用告诉我了”。

  2011年6月1日,周朝鲜带着妻子、儿子一起到老山去。“你在这里每走一步就有一个烈士,每个烈士墓都有一个故事。”

  4月28日,重庆籍老兵将进行回访老山活动,本报记者将对该活动进行追踪报道,并在新浪微博进行全程直播,欢迎读者@重庆青年报关注。

  文/重庆青年报记者 唐余方(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责任编辑:王薇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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