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杰——记复旦大学老校长谢希德(图)

发布时间:2011-04-01 09:14 | 来源:解放日报 2011年3月19日 第05版 | 查看:2519次

1999年少年儿童去华东医院看望罹患癌症的谢希德。

  本报记者 彭德倩 孔令君

  今天,是复旦大学老校长、著名固体物理学家、教育家谢希德90周年诞辰,她是我国半导体物理学科和表面物理学科开创者之一,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第一位大学女校长。

  提起谢希德,不少复旦人的话语中总有“德高望重”四个字,而她的德高望重并非只是显赫的地位和远扬的美名,更是因其智慧从容的举止和平易近人的风度。也许,历史传记更应该用宏伟壮丽的词汇去叙述,但这位共和国教育家的风姿,同样藏在一个个不经意的细节中,点滴光辉,摇曳动人。

  为师之心

  几乎每一位谢希德的学生,都珍藏着她为自己修改的论文稿。几乎每一稿的空白处,都留着谢希德细细密密的质疑和修改意见,这些都让学生们感动不已。一位复旦的老师赴美国工作进修时,常常用电子邮件向谢希德汇报自己的近况,当时正在住院治疗的谢希德不仅常常回信,还指出这位老师信中的语法错误——“你有些地方的英文是中国式的,让我来帮你纠正。”还鼓励她:“你以前没有很多机会写作英文,以后多用就能进步。”这位教师每每忆及此事,感慨万千:“谢校长在病中还为我修改英文,真是我的福气!”

  一个小细节,让复旦大学物理系的一位年轻教授至今犹记。当年他在博士论文中对自己的研究项目用了“首创性”三字加以形容,谢希德在这三个字下重重画线,并写下:“是否具有首创性,应由别人来说……”治学之严谨求真,令学生终生铭记。

  很多学生忘不了的,还有谢希德的推荐信。上世纪80年代,她常常为即将出国深造的学者和学生写推荐信,难得的是这些推荐信都是谢希德亲手所写,从来不用别人代劳。而且,谢希德极其厌恶千篇一律毫无根据的空话套话,每一封推荐信都写得真实而全面。“虽然这要占用我不少时间,但对我是一种乐趣。”谢希德曾这样回忆写推荐信的感受。一次,一位复旦大学的老师带着学生去探望住院治疗的谢希德,学生忸怩许久,才提出“想请谢老师写封推荐信”的要求,而谢希德得知该学生近日沉溺于电脑游戏后,便严肃地拒绝了这个要求:“难道出国是去玩游戏的吗?”这个学生后来从其他途径出国深造,而今忆及此事时不断感慨——“那是对我的勉励和负责”。

  青年教师资剑难忘,当时他刚从德国留学回来,想开展一些科研项目,但苦于没有任何基金的支持。他请导师谢希德写封推荐信。不料,其时谢希德相濡以沫的老伴曹天钦先生去世了!资剑已准备再找其他老师来写推荐信,没想到,曹天钦先生追悼会的次日,谢希德便把她写的推荐信送到了资剑手中。资剑很过意不去:“其实,信让我自己起草,您审定签个名就行了。”谢希德却说:“由我亲自来写,对你更有帮助。”

  谢希德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位女校长,她对女学生特别照顾,复旦物理系的女生特别少,每次新生入学时,谢希德都会召开座谈会,听听女生们的意见,并鼓励她们:“女性同样能成为如居里夫人一样杰出的科学家,我们应努力为之……”

  求真务实

  当年不少复旦学生喜欢听谢校长在开学典礼上的讲话,简短朴实但信息量很大。跟随谢希德校长做了十多年文字工作的王增藩,至今还记得谢校长对发言稿素材的要求:“不要老讲我们取得的成绩,一定要讲我们还存在的问题;文字要踏实,不要用形容词,那种花里胡哨的话我说不出口……”

  一直到病重住院,谢希德还在坚持工作,病房里摆着电话和传真机。“一次我去探望时,她还在考虑对教育改革的建议。”王增藩回忆道,“在她看来,人活到60岁已经很满足了,之后每一天都是赚来的,更应珍惜时间为社会和国家做点贡献。”

  依照职务待遇,谢希德上下班应有小轿车接送,但她每天早上总是出现在教师们乘坐的校车上,从徐汇一路到五角场。据王增藩回忆,一些教师在车上会向谢校长反映一些学校里的事情,其中包含着教师对学校的意见和要求。谢希德曾这样评价坐校车上班的好处:“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在车上既可以提前处理一些公事,又可以借这个机会与同志们交谈,倾听各种议论。从校内的事到天下事,都可以成为车内的话题,其中有发牢骚的,但也不乏具有独到见解的。特别有意思的是,车内总有一两位不愿隐瞒自己观点,也不善于窃窃私语的同志,不时发表一通高见,而获得一些同事的共鸣。”

  数学系曾向谢校长提过科研资料短缺的问题,保卫处也曾提过需要一台国内难以购到的微型录音机,这些要求都得到谢希德的重视,还特意利用出国讲学的机会,用节省下来的费用托人购买资料和录音机。一位多年的老朋友送给她一台打字机,她看到研究所办公室还没有打字机,便送给大家使用。从科研室到校长办公室的路并不远,谢希德却经常要走很久,老师们拉着她谈分配房子或职称评定的事,偶尔谢希德还会被选为新闻系学生练习摄影的对象……

  科研创新

  谢希德常说,“科学研究真正需要的是发展思维、发展远见和始终如一的发展勇气。”谢希德刚回国到复旦任教时,新中国成立不久,教材不全,谢希德在开设多门基础课的同时,也为半导体物理学科在中国的起步做着准备。1956年,中国第一个半导体小组在北京成立,谢希德忍痛离开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北上参与研究和教学。丈夫曹天钦为了让她能看到孩子成长的每一步,拍了许多照片寄过去。有一次,看到照片上宝宝小鞋子上的鞋带没系好,谢希德开玩笑地在回信中说当爸爸的“失职”了。也就在这两年中,她与黄昆教授合编的《半导体物理》问世。这本书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是中国半导体物理专业学生和研究人员的必读书。

  “文革”后,原先主要精力放在半导体物理的谢希德,发现国际上新兴的表面物理学科,将可能对钢材的耐腐蚀、新能源的开发、新材料工业等的发展,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1977年的全国自然科学学科规划会议上,她代表大家提出及时发展表面科学的建议,得到了与会专家的一致赞同。以此为起点,我国表面科学的研究渐成规模,逐步赶上全球物理学界发展的节奏。

  每年3月,谢希德都要去参加物理学界的盛会——美国物理学年会。每次,她都会带回厚厚几本材料,每一页上都做了大量注释,然后再把这些材料一一分发给她的学生。发书面材料不算,每次,她都会专门开个“汇报讲座”,结合材料与师生们交流自己的想法。

  爱国情怀

  很多人记得,谢希德去世前参加的最后一次教师节晚会——灯光亮起,鲜花簇拥,谢希德和几位著名科学家,并肩站在宽大的舞台上,台下坐着本市教师代表和年轻的学生们。当主持人问她:“50年代时,是什么力量使您冲破了重重阻挠,毅然回国,投身于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谢希德对着话筒,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中、国!”霎时,全场掌声雷动,这四个字所包含的那种情感、那份坚定,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谢希德正是用她的一言一行,实践着对祖国这份执著的热爱:1952年,她在美国取得博士学位后,冲破重重阻挠,毅然回国来到复旦大学,主动挑起基础教学的重担。因为“海归”背景,她和家人在“文革”中都吃了不少苦头,此后,每当有人问起是否后悔,她答得坦然:“不后悔。”“我回来参加祖国建设,走的是一条正确、光明的道路,我为能亲身参加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而自豪,虽然遭受不幸,但与国家所受的损失相比,要小得多,个人的恩怨比起我们的事业,算得了什么?”

  带着这一颗赤诚的报国之心,1983年,她出任复旦大学校长,为加强复旦与国外院校的学术交流与合作,提高复旦大学在国际上的声誉,她不辞辛劳地奔波于海内外,呕心沥血……

  40多年的教学生涯中,她更将这一份对国家的忠诚热爱传递给学生。

  20多年前,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复旦物理楼前的大草坪上,学生沈丁立与谢希德话别。“我马上要出国了,谢老师,您对我有什么要求?”沈丁立问。谢希德想了想,郑重地说:“有些人言而无信,出国后就不回来了。我希望你能信守诺言。”两年后,沈丁立如期学成回国,谢希德高兴地迎接他,还邀请他到家里吃饭。“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我终生难忘。因为我感到谢老师看重我,看重一个信守诺言的学生!”如今已是复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的沈丁立感慨万分。

  (编者注:原文标题为《一代女杰谢希德》)

(责任编辑:吴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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