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0-01-23 22:01 | 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2020年01月23日 8版 | 查看:1530次
本报记者杨绍功
在中国,30亿人次的春运大迁徙,很少有人能置身其外。但也有一些人,他们栖身人海却独来独往,远离喧嚣又炙手可热,倾其所能守护着人们的平安与便捷。
一个人的行程,可以像英雄一样勇敢。
中铁上海局南京东机务段动车司机王祖国说:“不怕万次涉险,只为万无一失。”
凌晨5点左右,一趟高铁列车从南京南站出发,以最高310公里的时速,一站不停地驶向上海虹桥。这是每天沪宁线上的第一趟高铁,车上没有旅客,只有一个司机。
王祖国要开着这趟空车,跑上一个多小时,确认夜间维护作业后的线路是安全的,后面的载客列车才能按时开行。
驾驶室里,只有仪表屏是亮的,映得王祖国的脸像涂了迷彩。弧形玻璃外,一段段枕木蹿向轮下,一根根电杆擦窗而过,城市的灯火点染着天幕,车灯照亮的两条铁轨仿佛没有尽头。车身划破空气发出轰鸣,被不断重复的踩踏板声切断。王祖国不时喊口令带比划操作,单调刻板得好像机器。
只身“蹚雷”,无人相与。这是43岁的王祖国11年来的日常。用他的话说,“三十晚上,能轮到休班在家吃年夜饭,简直跟中彩票一样。”这么多年,也不过三四次。
清晨6点多,到站的“蹚雷车”改作载客列车。走出驾驶室,王祖国看着旅客奔涌而来。他戴上大壳帽、拖了拉杆箱,逆行在人流里出站去。这是作为动车司机的他,工作中最喧嚣热闹的时刻。
擦肩而过的人们多数不知道,马上要走的路,王祖国已经为他们蹚了一遍。
一个人的陪护,可以像保姆一样悉心。
火车拐个弯或颠簸厉害一点,行李车里的上海客运段列车行李员张靓蓉都会提心吊胆,赶紧起身进车厢检查行包。发现有行李歪倒,无论多重都得一个人整理好。
张靓蓉值乘的1462/1461次列车,从上海往返北京,30多年来改名不销号,被称为“京沪神车”。
单程22.5小时,平均每小时要停一站,全程平均时速不到70公里。“神车”神在停站多、速度慢、票价低,旅客乘车、托件都很方便。
挂行李车的客运列车,全国只剩2000多辆,上海局仅有2辆,“神车”就是其中之一。
药品、鲜花、教辅、零配件……有时可能还有一条狗——行包五花八门、数量不一,但每站停靠只有2-10分钟。张靓蓉指挥着工人连喊带跑、搬上搬下,1分钟内至少搬运15件,这是行程中最紧张的时候。
随着列车开动、车门上锁,行李车里只剩下张靓蓉一个人,对着126平方米满满当当的货物。
行李车没空调。夏天像个闷罐子,最高能有50℃;冬天是个凉屉子,外面几度,里面就几度。干了20多年行李员,张靓蓉体验过什么是热得发闷、冻得跳脚。
所幸,后来值班室装了空调。没事时,张靓蓉只需每隔一小时到车厢里巡查一次。
坐在值班室里,不能看手机,不能做与工作无关的事,张靓蓉只能像保姆一样守在那里,就像在给别人看孩子。20多年下来,路上哪段颠簸、哪里转弯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车上过年是常态。这时候,张靓蓉最怕女儿来电话。值班时不能接,休息时不忍心接。“接了听着孩子喊妈妈,心里难受!”现在女儿读大学去了,张靓蓉一直觉得亏欠了她。
一个人的坚守,可以有越忙越充实的情怀。在上海局镇江站值班员左达华眼里,忙碌是克服孤独寂寞最好的方式。
长江和京杭大运河在镇江交汇,让镇江港成为中国43个主枢纽港之一。春节期间,企业提前补料、发货,大量货物从这里进出港,经镇(江)瑞(山)铁路进入京沪铁路干线,。
上隍站与铁路南京货运中心上隍货场相连,成为这些货物的必经之路。左达华的任务,是安排列车进出站的轨道,就像是公路上的交警指挥车辆按道行驶。不过,交警可以来回走动,而左达华所有的工作都在一个三面窗户的值班室里,指令要通过一套古董级的信号控制台来发出。
一个人,一个班就是24小时,平均办理12趟、86辆列车,春运期间还要再多一些。上这种班,每7年才能轮到1次年三十晚上能回家。
左达华的家就在十几公里外的镇江市区,开车最快只要20分钟。最大问题不是回家,而是离家近在咫尺却有无边的寂寞。
他已经在这里像钉子一样守了19年,刚来的时候,周边都是坟堆,荒凉得让他晚上值班感觉害怕,值班室窗外是灯光照不透的黑夜。“毕竟只有我一个人,真出了事,喊谁去?”
偶尔会有调货的人跟着火车头过来,任达华都尽可能凑上去跟人聊几句,因为“不聊聊,真怕自己连话都不会说了”。
每每夜深了,窗外的虫子都不叫了,值班室里安静得能听到操控台下的电流声,左达华还在等电话。这时候,他就盼着铃声响起来,好让自己忙起来,“越忙越好,因为忙起来就来不及去感受孤独了。”
耐得住寂寞,才能守得住繁华。说是“一个人”,其实王祖国、张靓蓉、左达华们何尝只有一个人?热闹喧嚣背后,总有这样一群孤独的守望者,为化解许多人的麻烦与风险,而冷静研判、独立担当、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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