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琴人五十年如一日:先学琴学做琴 再回归做人(3图)

发布时间:2017-12-22 21:43 | 来源:钱江晚报 2017-12-20 B0002版 | 查看:1817次

叶晨

悠悠古琴。

沈华龙

沈华龙的工作室


斫,本指大锄,后也指代用刀斧砍的粗暴动作;只有和中国民族乐器——古琴搭配起来,斫这个字才有了几许雅意。斫琴,说的是对古琴进行精工细作的工艺技术,它需要具有专业技术的琴师完成——一把好琴,体态大方而唯美、发音精准且无杂音,弹琴者也会感到得心应手。

  放眼浙江,如今专职于斫琴的师傅其实并不算多,仍旧能够一板一眼地运用传统榫卯结构制琴的人,更是屈指可数。衢州人沈华龙是至今仍在坚持古法制琴的一位老匠人。

  “斫琴的人,凿的是木,上的是漆,练的是各式手艺,雕琢的是人的内心。”沈华龙说。

  在衢州古城墙畔的简室里

  他用古法打造了榫卯结构的古琴

  从护城河上的桥上走过,途经几棵初冬里黄澄澄的银杏,衢州古城的大南门就坐落路旁,打这儿拐进去便是衣锦坊。坊间是典型的小城生活格局,巷弄四通八达,假如不是询人问路,我们找到这里兴许还要多费一番工夫。

  72岁的斫琴师沈华龙就把他的工作室安置于此——一间是接待客人的琴室,另一间是由储物间改建的作坊,面积均不大,装修也非常简单,只是周边比较安静。因此,倘若有人在黄昏时分来访,时常也能在晻暖的夕阳中听到几缕琴声。

  “我和儿子住在这个小区,才几十来步路,平日弹琴做琴都在这里。”沈华龙领着我们走,他挺瘦,身穿朴素的黑色棉袄,戴着一顶灰色的老款鸭舌帽,一幅很普通的老人打扮。

  走进他的琴室,左侧的墙面上挂满了古琴,包含了周身是微波状的落霞式,线条圆润、形似芭蕉的蕉叶式,形制奇古、大腹能容的师旷式等十余种式样,它们均出自沈华龙的手笔。

  “听古琴,得喝茶。”他递来茶水,端杯子的手背面是黄褐色的皱纹,手指和手心也布满老茧。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一半是平日练琴所致,另一半则是做木工活留下的痕迹。

  “做一把琴,既要懂得古琴的音理,也要长期磨练木工技和漆艺,另外你还得有一定的书法和篆刻能力。”沈华龙十几岁做知青,机缘巧合下跟随当时“衢州三大才子”之一的程礼门学习古法制琴,程老先是领他学习琴艺三年,理由是:斫琴不仅是做样式,而且要成音形,不学琴不懂音理便做不出好琴。他说,因为制造手续繁琐、涉及知识面广泛,现在斫琴已成为一门仅有少数人学得的手艺。

  但即便是这样一门小众冷门的手艺,门道却不见单调。正如古琴流派的复杂,斫琴界也像一个群艺荟萃、百家争鸣的“江湖”。榫卯结构的运用,是沈华龙所擅的“武学路数”,也是他与其他制琴者不一样的地方。

  在现代工艺中,斫琴师主要用胶水将古琴粗胚的各个部位进行拼接;但古法制琴是利用传统建筑工艺中榫和卯来实现“卡死”式的缝合。“打个比方,古法制琴中琴面和底部需用竹钉进行拼合,我们在制作时,先要在木料上掏出外大内小的孔子,再斜向插入长长的竹钉,再补插一块薄木片作为固定。”

  这需要耗费多少时间?记者做了推算,常规古琴身长1.22米,按每15公分打上1~2颗竹钉,总共需要16颗左右,按照榫卯结构制法,每固定一颗竹钉约需要2小时,那么光是这一道工序,沈华龙就需要用掉近两天的时间。

  而榫卯结构有它独特的好处。

  这种凹凸链接的方式,是中国古代工匠在长久岁月中留存下来的纯熟功夫,经由榫卯结构拼接的古琴,坚实耐用,可以经受时间与气候的洗礼。“一把琴,能用百年。”沈华龙有自信的道理,这也是他制作的琴能在市面上价值5万元以上的原因。

  先学琴、学做琴,再回归做人

  五十年如一日的匠心是这样的

  《琴史——尽美》中说:“琴有四美:一曰良质,二曰善斫,三曰妙指,四曰正心。”无论是制琴还是弹琴,最美的享受莫过于沉浸之后内心的清澄。沈华龙也是如此。

  “2006年从衢州本地的文博单位退休后,我是手不离琴。”几十年来,沈华龙把衢州老一辈文人弹琴、斫琴、作诗、写字、品茗的志趣都继承了下来,并贯彻在自己的退休生活中。

  就比如,上漆这项极其消耗时间的活儿。

  “一把琴的音色好坏,漆的厚度是决定因素之一。”每年上半年是适合古琴漆体阴干的时节,那时沈华龙会小心翼翼地将生漆和八宝灰的混合物,用牛角灰刀涂抹在琴体上,厚度几乎都不超过1毫米。为了保证音质饱满圆润,每上一次漆,沈华龙要用砂纸打磨一次,并且反复十几次,需耗费整整一年的时间。

  这般枯燥乏味的工序,他却不以为然,甚至还会自己往里头添点趣味——比如,沈华龙偏爱在制作的琴下落款。他说,一来是想为琴取个雅名;二来万一出现什么问题,也方便琴人抱琴来修。

  2010年上海世博会举办前,沈华龙希望能为主办方送上一份祝贺。“为此,我用当时收集到的最好材料,花费了整整三年时间,制作了一把古琴,取名为‘九霄环佩’。”

  不过,因为一些原因,这把世博定制款的“九霄环佩”最终没能被送去上海,但却成为了他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去不了有一丝丝遗憾,但我不也留下一把可供自己玩味的好琴吗?”沈华龙笑着说,至今他时不时还会忍不住拿出这把琴,弹上几曲。

  因为年纪与健康原因,现在的沈华龙已经不再做琴,但琴依然是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乐趣。不急不躁,不悲不喜,也许是一位老斫琴师的本心写照。

  离别时候,沈华龙反问我们:“衢州是‘绿水青山请进来,琴棋书画带出去’的地方,也是讲究静能生居的地方,你来采访过那么多次,那有没有好好享受这里的古朴和宁静呢?”

(编者注:原标题为:《记者专访:衢州制琴人沈华龙  古城里的斫琴,此心安处是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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