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传递——“爸爸,我想把器官捐出来”

发布时间:2015-12-18 13:34 |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2年12月03日 07版 | 查看:1540次

  11月17日,西藏自治区工布江达县江达镇达巴沙村,藏族青年索朗旺青的家中点起了100盏酥油灯。这是藏民在亲人去世时的传统习俗,点灯是为逝者照亮去往极乐世界的路。

  索朗旺青一家纪念的这位亲人,是17日凌晨病逝的12岁壮族女孩何玥。她死后肾脏被移植到尿毒症患者索朗旺青的体内,两个原本素不相识地年轻人完成了一场生命的传递。

  “我从医这么多年,广西大概只有两个人生前有意愿在死后捐赠器官,何玥就是其中一个。因为这个女孩的义举,两个家庭的命运都改变了。”解放军第一八一医院(以下简称一八一医院)肾脏科主任眭维国说。

  “爸爸,我想把器官捐出来”

  广西壮族自治区桂林市阳朔县金宝乡中心小学六年级学生何玥是在今年4月初,出现头晕、头痛等症状的。奶奶带她到桂林医学院附属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小脑胶质瘤”。在广东汕头打工的父母闻讯后马上赶回桂林,陪伴女儿进行手术。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何玥班上的师生去探望她时,小姑娘高兴地说,自己只是还有点手术后遗症,很快就能康复,过段时间应该就能跟同学们一起上课了。

  果然,手术后的第三天,何玥便返回学校,还参加了几天后的段考。

  可术后的病理检查并不乐观,何玥的病情被确诊为高度恶性胶质瘤,预计半年到1年之内会复发。

  今年9月初,何玥病情复发再次入院,20天后,由于病情严重恶化,何先生又带着女儿从阳朔县人民医院转到桂林医学院附属医院就诊。

  医生表示,即使做第二次手术,也改变不了“结局”。可是看到女儿这么痛苦,何先生夫妇想搏一搏,要求再次手术。

  就在第二次手术的头天晚上,当病房里只剩下何先生与女儿两个人时,何玥突然冒出一句话:“爸爸,我还剩3个月了,我想把器官捐出来。”

  何先生心头一震:“哪个讲的?”

  “听医生跟妈妈说的。”

  “神经病。”何先生脱口而出这话时,内心已如针扎。本报记者 谢洋 通讯员 吴勋 沈洁

  第二次手术后,医生发现何玥小脑的肿瘤已扩散到其他脑组织,病情已无转机,何先生开始思考女儿的那句话。他偷偷地咨询医生,上网查询相关的信息,了解到许多患者正在等待器官移植的消息,“我知道有很多人在跟疾病斗争,在等待希望,如果有器官捐赠,他们就有生存的希望。”

  11月的一天,何先生从报纸上看到了藏族青年索朗旺青正等待肾脏移植的消息。

  18岁的索朗旺青是西藏工布江达县江达镇达巴沙村人,父母在家务农。3年前,他作为全县仅有的两名学生,考上辽宁营口高中的西藏班,成为全村人的骄傲。

  今年5月,正认真复习准备高考的索朗旺青突然出现失眠、记忆力减退、食欲不振等症状。经医院检查,他患上了尿毒症且病情很严重。血液透析的费用相当昂贵,在营口治疗短短数日便用去了4万余元。此后,索朗旺青又辗转到北京、西藏等地治疗,几乎花掉了家里所有积蓄。无奈中,一家人向国内多家医院发出求助信。

  求助的消息引起了共青团西藏区委高度关注,他们通过全国共青团系统寻求帮助。共青团广西区委获知这一消息后,在全区各级团组织中发起倡议。

  广西桂林拥有开展器官移植手术最好的两家医院,其中一八一医院是全军开展器官移植最权威的几家医院之一。共青团桂林市委将求助信转送到一八一医院后,医院方面确认索朗旺青具备实施肾脏移植的条件,决定为他免费实施移植手术。11月11日,索朗旺青在父亲的陪伴下抵达桂林,开始接受医务人员的精心治疗,他们迫切想知道的是何时才能找到合适的肾源。

  这个比自己女儿大几岁的西藏男孩的遭遇触动了何先生,他决定女儿过世后,将肾脏定向捐赠给索朗旺青。

  感谢你们帮我女儿完成这个遗愿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我们要帮助她完成。”这是何先生在女儿弥留之际想得最多的事。

  一开始听到何玥提出捐赠器官的要求时,何先生舍不得也想不通女儿就这样离去。但他知道,女儿的脾气倔得很,只要认定了的事就会坚持下去,除非能用道理说通她。

  由于担心妻子受不了,何先生首先将女儿自愿无偿捐献器官的决定告诉几个兄弟姐妹,11月16日才开口对妻子讲:既然女儿都有这样的认识、都做出这样的决定了,你看怎么办吧?

  “尊重女儿的决定”是何玥妈妈最后的意见。陪伴何玥从小长大的奶奶是最后得知这个消息的家属,当她知道这是孙女的心愿时,她流着泪,也默许了。 

  16日凌晨,何玥被诊断为脑死亡,靠人工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当天16时,何先生在桂林市红十字会协调员的见证下,忍痛签署了《无偿自愿捐献器官申请书》。

  当医生感谢这家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何先生却说,应该是我们感谢你们,帮我女儿完成这个遗愿。

  17日零时,在阳朔县人民医院病房里,何先生久久地抚摸着女儿的脸庞,用沙哑的声音唱着她生前最爱的歌曲:“五星红旗,你是我的骄傲……”“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再过一会儿,医生就将拔掉何玥的呼吸机,他要与女儿做最后的告别。

  从医20多年的眭维国医师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虽然何先生捐赠时表示,只要需要的(器官)都可以捐,但深受感动地眭医师还是建议父亲保留女儿的眼角膜,让孩子漂漂亮亮地离开这个世界。

  17日上午,何玥的双肾在一八一医院成功地被移植到索朗旺青和另一名患者体内,而她的肝脏则于当日上午被送往上海,用于救助一名等待肝移植的患者。

  “听到何玥的父亲说起女儿的心愿时,我很吃惊。一个12岁的小女孩居然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 阳朔县人民医院神经外科医生潘献彬说,他去查房时,经常能看到何玥在家人搀扶下在病房里一步步艰难地走着。即使小小身躯被病魔折磨得痛苦不堪时,她还是会对医生护士们微笑。“听她爸爸说,这孩子最喜欢的一首歌是《水手》,她经常用里面的歌词鼓励自己,而她最大的愿望,则是能再回到学校上课,跟老师同学们在一起”。

    我会为了何玥好好活着

  金宝乡中心小学六(2)班班主任何兰鲜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何玥的印象,那是一个“长着圆圆的脸蛋,眼睛透着纯真,秀气的头发透着灵气”的小姑娘。

  作为一名留守儿童,何玥的懂事让老师记忆犹新:她知道父母在外打工很辛苦,别的同学爱买一些零食、小饰品,可她却从不乱花零用钱,父母给了她一本存折,她都是有计划地用。

  何玥的好朋友刘桃兰最难忘的是,那次学校组织为患有“马凡氏综合症”的阳朔中学学生刘广宏捐款,何玥把身上仅有的10元钱全捐了出去。刘桃兰问她“你捐这么多,回去还有车费吗?”何玥回答说,没关系,大不了走路回去,多一分钱就多一份力量也多一份希望。

  还有一次,刘桃兰去何玥家做客,看到何玥正蹲在地上帮奶奶选金桔。刘桃兰想帮她,何玥却说,“不用了,你坐吧,来者是客”。过了一会儿,忙完手里的活儿,何玥又张罗着去烧午饭了。

  在这个位于阳朔县西部的小山村里,很多留守儿童就是这样独立而坚强地长大着,刘桃兰觉得,何玥表现得比同龄人更坚强、更成熟。

  听到何玥捐献器官的消息后,何兰鲜很感动,但没有太多的惊讶。在一堂语文课上,课文《永生的眼睛》讲的正是作者琳达的母亲、父亲、女儿先后为盲人捐献眼角膜的感人事迹。听着老师的讲述,何玥流下了眼泪,她在采集本上工整地抄下了一段课文:“一个人所能给予他人的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死后的身体能有助于他人恢复健康,那么我们的死就是有意义的。”

  按照国际惯例,器官捐献应遵循回避原则,即捐献者与受捐献者不互通信息。但这一次由于情况特殊,医院破例让索朗旺青的父母到何玥的家中去探望亲人。11月21日,在阳朔县金宝乡长乐村东头的一间土坯房里,索朗旺青的父母将洁白的哈达和一幅绣着布达拉宫的刺绣献给了何玥一家。索朗旺青的父亲说:“按照藏家传统,受了这么大的恩惠,必须知道恩人是谁,并且永远记住她,终生为其祈祷、祝福。”

  12月1日,在一八一医院见到索朗旺青时,他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主治医师介绍说,移植的肾脏在索朗旺青体内已经长大了一厘米,不仅没有发生排异而且生长得很好。这个有些羞涩地藏族男孩表示,他会为了何玥好好地活着,替她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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