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08-12-22 08:00 | 来源:新华网 2007-10-24 15:30:57 | 查看:3413次
对有些人来说,这里是一个沙龙,可以高朋聚会,把酒言欢;对有些人来说,这里只是一幢建筑,可以遮风避雨,在这里饮食起居;而对另一些人来说,这里是一个伟大的博物馆,历史的沧桑和辉煌都在青砖水泥的肌理里沉淀。
对于刘桥顺来说,就是如此。
近3年来,刘桥顺看了很多老房子,有的比立兴洋行更破败,也有的比它保存得更好,可是他却在看到这间房子的第一眼就决定买下它,从此开始了一个人自费保护武汉老房子的乌托邦实践。
得知刘桥顺的积极行动,民俗学家、同样也坚持保护老房子的刘谦定全力支持。“不管是采取哪种形式,只要能确保老房子的完整就是好的。”华中科技大学建筑规划学院万敏教授建言,应该以政府为主导,发动社会各方面的力量积极参与到老房的保护中去。
2007年,武汉房价一路飙升,不少人都开始投资买房。作为一个收入不算低的设计师,刘桥顺却无力成为其中的一员。一切缘于他在2006年11月底的一个决定,当人们把目光投向一幢幢新起的商品楼时,他却花费35万的“巨款”买了一间破败的老房子,并把每月收入的大部分都投到对房子的修补之中。
位于洞庭街116号的原法租界立兴洋行在新起的高楼大厦之中显得有些落寞。10月12日,和往常的周末一样,刘桥顺坐在洋行一个写字间的壁炉前喝茶。他喜欢坐在这个位置,喜欢在这里想事情,比如如何还原房子的原貌,恢复被填的壁炉,修复古朴的百叶窗。
这个并不富有的设计师投入了毕生的积蓄买了洋行里一个近百平米的写字间,唯一的目的就是保护它。“我不是有闲钱的人,直到现在,家里人都在住旧房子。可是这栋老房子如果再不想办法维护就岌岌可危了。”每当有人问原因,他就会这么说。
“爱它,想保护它,就买下它”
“至少我在使用这个房子期间,能保护它。这不就是年轻人常说的不要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吗?”刘桥顺说。家人多少有些担忧,没准什么时候这房子就要被收回去,但是他本人却义无反顾。
近3年来,刘桥顺看了很多老房子,有的比立兴洋行更破败,有的比它保存得更好,可是他却在看到这间房子的第一眼就决定买下它。
“爱它,想保护它,就买下它”,刘桥顺开展了一次自费保护老房子的乌托邦实践。
“当时身上只有2000块钱,但是订金要1万”,刘桥顺说。于是刘桥顺跟中介商量,用2000多块钱先把房子订了下来。后来的一个星期,刘桥顺马不停蹄的奔走。他将自己的存款全部取出,还借遍了亲戚朋友,好不容易凑足了35万将房子买了下来。可这个房子是公房。没有产权,他跟卖家签订的买房协议,也有很多模糊的地方。
“至少我在使用这个房子期间,能保护它。这不就是年轻人常说的不要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吗?”刘桥顺说。家人多少有些担忧,没准什么时候这房子就要被收回去,但是他本人却义无反顾。
作为一个广告设计师,刘桥顺对老建筑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我并不伟大,我买下它,保护了它,现在能拥有它,很有幸福感。”这个扎马尾辫的中年男子很坦诚,也很低调,每一个回答都很简洁,脸上的笑容始终淡然。
和中国所有弄堂里的老房子一样,立兴洋行的楼梯摇摇欲坠,踩上去嘎吱嘎吱响。刘桥顺每走一步都特别小心。二楼的穿堂堆满了五斗柜、旧家具和一些废报纸,上面挂满了蜘蛛网和油渍。
刘桥顺的房子是最顶头的两间,进入他的“地界”,感觉明显不同了。蓝色的墙面,干净的地板。一边房间摆着茶几和椅子,一边摆着他的办公桌。“在没有想到用什么建材和家具前,我不会对房子轻易动手的。”对于自己的这间屋子,刘桥顺珍爱有加。
维护,一个人的战斗
为了少走并保护木楼梯,刘桥顺想从外面搭建一个铁楼梯让住户公用,却遭到邻居的强烈反对,最后只好作罢。“欧式建筑都有防火楼梯,这个房子原有的一个毁掉了,我想重建他们不准,我还想帮他们把楼道的墙壁也粉刷一下,不要他们出钱,他们也不同意。”刘桥顺很郁闷:维护老房子是个无底洞,自己每月的收入都在往里投,可似乎邻居们毫不领情。
虽然买房是当即拍板,但装修却让刘桥顺头疼了许久,因为简单的翻新对于保护老房子是毫无裨益的。
于是刘桥顺另辟蹊径,别人是求新,而他是求旧。“我找了很多工人清洁地板,然后刷上树脂漆。既能保持原来的沧桑感,也能起到防护层的作用。”为了这次的维护式装修,他翻阅了很多建筑材料的书,也上网浏览了国外的网站,甚至请了很多懂行的朋友来考察。看到他如此爱惜房子,同楼的一个邻居不免好奇。听说他花了35万买这个“破房子”,连说了三遍“想不通”。
邻居想不通他的行为,他也想不通邻居的行为。为了少走并保护木楼梯,刘桥顺想从外面搭建一个铁楼梯让住户公用,却遭到邻居的强烈反对,最后只好作罢。“欧式建筑都有防火楼梯,这个房子原有的一个毁掉了,我想重建他们不准,我还想帮他们把楼道的墙壁也粉刷一下,不要他们出钱,他们也不同意。”刘桥顺很郁闷:维护老房子是个无底洞,自己每月的收入都在往里投,可似乎邻居们毫不领情。
看到刘桥顺面临的困局,很多懂行的专家在声援他。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善才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刘桥顺对老房子间接起了保护作用。“这些老房子即使是人为的使用也会在一点点的磨损中消失。所以要保护老房子,也要降低使用频率。”
建外部楼梯的计划搁浅了,刘桥顺又全情投入在内部设施的修复上。房间里的壁炉在文革期间被封了,如何重新建一个让他伤透了脑筋。
沿江大道一带有很多老房子改成了咖啡馆,他就一家一家的找,最后,他在海顿咖啡馆找到了和老房子一样的壁炉。“我已经找了工厂尽量仿制,把壁炉恢复原貌,房间窗户上的木制百叶窗我也拆下来找工人去翻新了。”年底就能看到新的壁炉和百叶窗,刘桥顺显得有些兴奋。
现在他正在设计吊灯,并找了专人手工制作。但很多地方都不愿意翻新这些东西,更愿意做新,因为翻新对商人来说太费时力。为此,很多时候,刘桥顺要为他的翻新计划付出差不多新物品两倍的价格。
事无巨细,每样都要最讲究,就连窗户的铜把手也被他擦亮了。“吊灯用金属材质,这样自然损耗之后看起来就会很有感觉。”对于装修投入多少,他却不愿多说。“装修老房要比装修新房贵很多,很多东西都不好找,只能一点一点的弄。”
因为对老房子爱得深沉
“我对现在建的新房子根本不感兴趣,新的建筑都太轻浮了。但老房子的命运让人担忧。我觉得老房子的逐渐消失有城市开发的原因,如果规划好了,一定可以在保护老房子的同时很好地发展城市。”
如此装修,如此耗费精力,却并不是为了自己有一个复古而奢华的家。
刘桥顺告诉记者,自己以后不会住在这里,更不会开火做饭。这里也许会是一个沙龙,供朋友们聚会;也许会是一个漂亮的博物馆,让爱老房子的人随便参观;又也许只是一幢建筑,跟它的从前一样,继续接受岁月的洗礼,自己只是一个守门人。
刘桥顺对于老房子的爱不是没有来由的。他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小学一年级跟着父亲到了随州的环潭镇居住。“环潭镇有一个水库,镇子被三面山围着。一条小河从工厂里穿过,青石板路带着我回家。绿树成荫和砖瓦小房成了我最初对于建筑的印象。”
乡间的朴拙让他更能体味城市的华美,他后来在汉口一带闲逛时,看见那些欧式建筑,感觉就像是到了国外,美得不可言喻。“我读的专业是丝绸设计,是在苏州读的,那个时候苏州就在搞旧城改造,他们对老房子的保护做得非常好。”
有了对老房子如此多的感性认识,近几年武汉的老房子又越来越少,于是刘桥顺就想自己买一栋老房子。“我对现在建的新房子根本不感兴趣,新的建筑都太轻浮了。 但老房子的命运让人担忧。我觉得老房子的逐渐消失有城市开发的原因,如果规划好了,一定可以在保护老房子的同时很好地发展城市。”
在和记者的交谈中,刘桥顺始终被一种忧虑的情绪所困扰。虽然他这两间房已经规划得很好,但他的心思又被整座老楼牵引着。“立兴洋行有一个漂亮的天井,但是有人依着天井搭了一个小棚子,下雨的时候雨水就会溅到墙上,十几年来墙壁都被腐蚀了。可能现在他们还没意识到这栋老房是一笔财富。”
对于刘桥顺的担忧,考古研究员王善才很理解。他提出武汉老房子保护要有选择性。有纪念价值、历史意义、保存价值、代表性、时代性的建筑是需要保留并加以保护的。他同时认为,立兴洋行的房子应该保护。
在他看来,武汉的老房子保护正在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城市建设中有很多时候都会碰到老房子的问题,一旦出现问题,我们就会实地去考察、举行听证会,看是不是需要保留老建筑。现在我们也在搞普查活动,跟以前相比,现在普查的范围扩大了。”
胜利街老房有售
“胜利街扬子街交界口待售的老房子,有感兴趣的朋友可去看看。我已买了两间老房有心无力,所以告知大家。有购买或装修老房意向的朋友需要技术咨询可联系本人,大家交流经验,也可参观我维修后的老房子。买房有个原则:一定要恢复原貌,不在里面开伙。主要做沙龙或办公场所,一开伙老鼠蟑螂都来了,房子要遭殃。”
刘桥顺花35万买一幢老房并不是偶然,他的朋友圈子里,也有人买老房子。
“他们大都是搞设计、艺术、建筑的,大家都有共同的审美观。但毕竟还是经济能力有限,房价涨得太快。就在我买这栋老房的前几个月,它的价钱是十几万,到了我买的时候就变成30多万了。”
深感楼市变化多端,刘桥顺害怕这些老房子被有钱人买去改造当成餐厅,或者年久失修损坏更厉害,便开始在网上寻求更多的“战友”。
一个名为《胜利街老房有售》的帖子进入了众多网友的视野。在帖子中,刘桥顺留下了这样的文字: 胜利街扬子街交界口待售的老房子,有感兴趣的朋友可去看看。我已买了两间老房有心无力,所以告知大家。有购买或装修老房意向的朋友需要技术咨询可联系本人,大家交流经验,也可参观我维修后的老房子。买房有个原则:一定要恢复原貌,不在里面开伙。主要做沙龙或办公场所,一开伙老鼠蟑螂都来了,房子要遭殃。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势单力薄,看着花楼街的一些老房整片的拆掉,多少有些心疼。我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也只能买下这两个格子间,所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要倾注最大的心血。”
刘桥顺每赚了笔钱就会去给房子置办一样新东西,而这个全面复兴的梦想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记者采访的当天,他刚刚购得一部老式的拨号电话,如同电影里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模样。
得知刘桥顺的积极行动,著名民俗学家,同样也是老房子保护者的刘谦定全力支持。他告诉记者,不管是采取哪种形式,只要能确保老房子的完整就是好的。不管是私有还是公有,明确了责任主体和使用范围,老房子的保护就不再是件难事。
立兴洋行历史
武汉地方志专家吕一经先生告诉记者,立兴洋行原门牌号是汉口洞庭街82-84号。1922年动工,混合结构,4层楼高。这栋法式建筑由三义洋行设计,广州和隆营造厂营造。大楼内用铁砂砖及优质砖砌成,每套内卧室、会客室、厨房、卫生间俱全,全楼建筑面积12402方丈(1平方丈等于现代的6.25平方米),共16套,每套7间。
立兴大楼新建竣工,分别租给三义洋行、满海洋行(美商)、艾德林洋行(美商),3户月租金300两。1928年,受世界经济危机影响,汉口许多外商或停业或离去,立兴大楼大部分空出待租。到1931年汉口水灾,市面更加不景气,又有不少外商离去,从此立兴产业公司一蹶不振 。1954年,立兴洋行在汉口的历史即告结束。
对话
希望有能力的人“认养”老房子
——老房子保护者、民俗学家刘谦定
长江商报:对于刘先生这种保护老房子的方法,您是怎么看的?
刘谦定:我认为他的行为是一种贡献,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去关注老房子,不仅是个人,政府部门也应该关注。我希望企业家和经济上有能力的人能够像刘先生这样,去“认养”这些房子,细心的保护它们,让它们能够更好的保存下来。
长江商报:有些国家采取一种保护方法,就是低价把老房子转给艺术家,您觉得这个方法怎么样?
刘谦定:国外那些做法都是要以经济实力作为前提的。像有些西方国家的乡村有很多古堡,有可能政府给你个人每年只收你一美元,但是跟政府签的协议是很严格的,规定你一定要维持古堡的原貌,如果古堡里面不通电,那你就连电都不能用,而且要花很多钱在维护上,所以说还是要以经济实力为前提的。这种做法我们国家也是可以借鉴的。
长江商报:您觉得现在保护老房子最有效的途径是什么?
刘谦定: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要加大宣传的力度,提高市民的素质。我们国家一直都在讲建设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这个精神文明里面其实也包含了国民对历史的敬畏。国人的素质也会体现在对老房子的保护上,我觉得社会各层面人的文明素质都应该纳入考核当中,国人的素质提高了,自然就懂得老房子的价值,老房子也就能得到更好的保护。
长江商报:刘先生现在正在装修这个老房子,作为对这方面很有研究的民俗专家,您有什么建议吗?
刘谦定:我建议老房子内部可以根据需要做些改动,但是整体的架构不能改变。内部的装修第一是加固,我们绝对不能让这些老房“返老还童”,而是要让它“延年益寿”,让老房变得耐用、实用,所以在内部做的改动可以很宽泛,外部的要求就很严格。
老房子是人类文化遗产的一部分
——华中科技大学建筑规划学院万敏教授
长江商报:您怎么看待老房子的保护问题?
万敏:老房子的保护是有原则的,它属于人类文化遗产的一部分,过去不怎么受到重视,包括国家、个人,甚至是建筑师、规划师。但是现在少了,人们意识到这是一笔财富,于是国家开始有了相关规定,开始保护这些老房子。保护有一个重要的原则是“整旧如旧”,也就是说要保留老房子原有的色彩信息、材质信息。老房子分两种:一种是有文化研究价值的,一种是表现历史风貌的。外部保持原有的样子,内部就可以根据需要做一些更新,因为如果完全保持老样子可能会无法满足现代生活的需要。其实应该鼓劲人们住进老房,因为如果房子一直空着也会很快坏掉,生活和建筑是一体的,如果没有了生活,建筑本身便也没有了风貌。
长江商报:对于一些老房子四周的乱搭乱建,您觉得对老房子有什么影响吗?
万敏:乱搭乱建的应该拆除。从外部来说,这些附加的部分会影响老房的整体环境,破坏和谐美,影响整个建筑的完整性;结构上,如果这些承重的构件搭在墙体上,就会影响到建筑本身的结构,对其造成破坏。
长江商报:居住、改建餐馆、沙龙这三种方式里,您觉得哪种对老房子的保护是最合理的?
万敏:我觉得沙龙的形式是最好的。那样搞出来的老房子就会像是一件艺术品一样,虽然它还是一个公共空间,但是是供大家欣赏的。老房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历史,历史是要传播的,这个欣赏的过程也就是一种传播。
长江商报:您认为保护老房子应该怎样进行才是最有效的?
万敏:应该以政府为主导,发动社会各方面的力量积极参与到老房的保护中去。政府的主导主要是两个方面的,一是保护行动,二是政策的制定。因为个人的认识有偏差,所以如果靠个体去保护的话,在过程中可能会出现很多问题。但是有了法制上的规范,个体积极的去参与,就能达到很好的效果。(文/图本报记者杨春实习生宋佳)
(责任编辑:周仙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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