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3-12-24 22:52 |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3年09月17日03版 | 查看:790次
伴随中国工业革命和信息革命成长起来的80后、90后,是最应该读科幻的一代
如今的科幻界,一个普遍的观点是,科幻作品除了能够普及科学知识、激发阅读者对科学的学习兴趣外,还能够开发想象力,传达向往未来的精神力量。在更大的层面上,科幻也是一种公民教育的方式,在思考人类、宇宙等终极问题的基础上,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感,引导青少年获得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
把科幻作为更有趣的“应用题”
作为一名科普工作者,又是科幻迷,中国科技馆副研究员赵洋认为,科普的作用是提高公众的科学素养,科幻则不然,它本质上是文艺的一种,主要作用是给人带来精神上的愉悦和享受。
“但这并不妨碍科普工作者和教育工作者把科幻作为工具使用。”赵洋说。在他看来,通过科幻作品来普及科学,能够让受众从娱乐性的科幻情节出发,进行严肃的科学思考。而且,科幻小说中有许多精准的科技内容,借助这些作品进行数理化学科的教育,就好像是一道“应用题”,与使用现实问题进行训练相比,这种方式更有趣,更能激发出学生学习理科的兴趣。
其实,已经有中学尝试着利用科幻作品做“应用题”,并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是人大附中一节物理课的课堂,主题是“运动与力”。大屏幕投影上,年幼的超人在玉米地里跑步,突然发现自己拥有超能力,可以跳得很高,落在水塔上——电影《超人归来》放到这里,画面停了下来。讲台上的老师开始让学生分析,这个玉米地有多大,超人的起跳角度是多少,能否建立一个抛体模型?超人落在水塔上瞬间的加速度是多大,和水塔之间能不能产生这么大的摩擦力?
紧接着,老师要求学生找片段中有哪些违反科学规律的地方。马上有学生指出,超人跑步时戴着眼镜,水平速度很快,落在水塔上时,眼镜因为惯性作用应该会松;还有的学生说,奔跑的速度越快,空气流动速度就越快,压强就越小,因此玉米叶片应该不会被吹开,而是贴在一起。
与普通的物理课不同,这门课叫做“科幻物理学”,采用看科幻电影的方式进行物理教学。2006年,授课教师之一的宓奇在一次课上采用电影《空中决战》来讲解多普勒效应,意外发现学生的兴趣很大;两年后,由人大附中副校长王崎领衔,三名物理教师开设了“科幻物理学”选修课,面对全校学生开放。
在“能量与动量”课上,会用《蜘蛛侠》、《绝密飞行》解析蜘蛛丝的威力和飞行员捣毁峰会的方式,“万有引力和航天”课则用《2001:太空漫游》、《星际迷航》来让学生思考如何制造宇宙飞船、探寻未知星体参数——10个不同的主题串起了一个学期的课程,在每个主题下,都运用3~5部电影作为素材。对于电影片段,有时学生需要根据情节进行数据量化和建立模型,比如超人接住了从楼顶落下来的大铁球,根据自由下落的高度和托举的高度分析需要多大的力;有时则让学生开放地讨论和设计可能发生的情节,如超人营救航天飞机时,让学生设计可能的解救方法。
比传授知识更重要的是激发兴趣
“科幻物理学”课开设的初衷,是运用科幻进行物理知识的教学。但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吴岩对这门课进行了几个学期的跟踪与监测之后发现,这门课在影响学生对科学的兴趣和对科学与生活关系的感知方面的作用,远远超过了知识的传授。
“最大的改变就是兴趣。”吴岩表示。
蔡淙就是因为上了第一届的“科幻物理学”课,才决定报考物理专业的。他现在是北京大学物理系的大二学生。
“平时上物理课大多还是知识的灌输,而在接触科幻时,就有一种奇妙的、仰望星空的感觉,能让你思考很多东西。”蔡淙说,自己在高一时还是个科幻的门外汉,现在,他看的科幻电影已经慢慢由《超人》系列进化到了《星际迷航》系列,因为其中的物理学原理都要更加“高端”一些。不久前,他还在一门课上写作了一篇关于《三体》的论文。
在海峡对岸的台湾,台东大学儿童文学研究所教授杜明诚也在探索如何使科幻变成科学教育的有效工具。他选择了国立台东高中的3个班,选择科幻作品进行辅助教学。经过两年的实验,显示出学生可以在更少的努力下,增进科学态度和兴趣。
因为阅读科幻作品,而对科学产生兴趣,最终走上科技工作岗位的例子更是不计其数。
今年6月,新华社记者、科幻迷小姬去酒泉卫星发射中心采访归来,将她在东风航天城拍摄的照片传到了微博上。随后,一些在酒泉基地工作的80后、90后航天工作者纷纷在她的微博上留言,说他们都是因为从小就迷上科幻才选择了来航天城工作,在这片空旷的戈壁滩里仰望星空。
在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很多科学家都表示自己是从《星际迷航》爱上科学的,多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也是科幻的忠实拥趸。已故的康奈尔大学行星研究试验室主任、美国行星学会的发起人之一卡尔·萨根就多次以自己的亲身经历,赞颂科幻作家在人类历史和科学发展史上的伟大作用。
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科幻协会,几乎所有成员都是因为读了太空、航天题材的科幻小说而报考北航的。
《科幻世界》副总编辑姚海军说,每年的暑假和寒假,都会有一些大学生到位于成都的《科幻世界》杂志社来“朝圣”,其中尤以四川大学的学生为多,他们表示自己就是因为从小阅读《科幻世界》才报考了川大,并选择了物理学、材料科学、生命科学等专业。
而姚海军自己之所以成为一个科幻迷,也是因为在小学时,读到了一本叫做《奇异的机器狗》的科幻小说,在那本书中,描述了科学家给一只车祸中丧生的狗实施了“换头术”,“很自然地就开始对器官的移植、仿生学充满了好奇和想象。”
把孩子从有标准答案的世界中解救出来
在吴岩看来,阅读科幻,是一种把孩子从应试教育里解救出来的方式。“我们的孩子数理化考分都特别高,但没有兴趣,觉得只是冷冰冰的公式,学完之后都想逃离数理化。而通过科幻作品这种形式,他就可能对自然科学产生兴趣。”
“科幻不是唯一的选择,最起码是一个思路。”姚海军这样觉得。“有了好奇心,就有了求知的欲望和动力,就能够尝试自己解决问题,有思考和探索新世界的空间,而不是我们给他们书本,告诉他们答案,让想象力在应试教育中被扼杀掉。”
科幻作家韩松记得自己第一次受到科幻的震撼,就是读到《科学画报》上的一篇苏联短篇科幻小说,里面描写了地球人和各式各样的外星人共同遭到囚禁,在密闭的空间里进行叛逃。“很兴奋,想象力的门一下就打开了,想到居然会有像海参一样的外星人,这和一般小孩的经验完全不同,我就开始想象宇宙中会有什么样的生物,会发生什么事情,通过什么科学手段可以到那里去。”
事实证明,读科幻小说和学习成绩并不矛盾,韩松的成绩一直保持在前三名,并且在学习的过程中他感到,“想象力变好了,对问题的理解能力就会增强,记忆力也会变好,更能够捕捉到要点。”
“读科幻读不懂也不是件坏事,因为读不懂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探究。”80后科幻作家陈楸帆记得,小时候在科幻小说中遇到看不懂的情节时,他就会去找一些科普类、科学类书籍来看,或者在网上搜索,和他人讨论,直至搞懂为止。到现在他觉得,“小时候看的多远,能决定你以后走得多远。”
科幻的深刻与复杂,也是公民教育的方式
韩松觉得,科幻与科普作品不同的是,除了通俗和好看,它还具备深刻性与复杂性。“科幻能够给你一种站在彼岸,再回头关照现实的角度,它既是预言,也是寓言,是现代的童话,即便描写的是最黑暗的地方,你也会对光明充满希望。把你放在宇宙中,让你站在彼岸观察人类的现实,你就会发现自己是那么小的一粒尘埃。”
对于科幻在公民教育上的作用,赵洋也深表赞同。他认为,科幻作品中对于可能带来负面作用、灾难的科技应用的警惕,和提供的“未来预案”,以及其中探讨的科技对人与社会的影响,都是一种提前演习式的“思想实验”。
他建议,在运用科幻进行教育时,教师和学生应该多讨论科幻创意实现的可能性。“比如时间旅行、缩小、外星殖民、人体冷冻和复活、思维上传……是因为科学原理还是社会因素导致它无法实现?如果某些科幻创意真的实现,会对社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人们准备好接受那样的冲击了吗?”
事实上,科幻作品的诞生,一直被认为是与科技和人类智慧的发展同步的。一方面,科幻的创作取材来源于科学技术,另一方面,科幻在对未来世界的科学技术进行想象和预测。凡尔纳预测了人类登月和潜水艇的发明,手机的发明灵感来自《星际迷航》中的手持通讯设备,而机器人的英文robot就来自捷克作家卡雪尔·恰佩克的一部剧本。美国最著名的科幻杂志《惊奇故事》曾以极其精确的细节预言了曼哈顿计划的准确机制,以至于联邦调查局要求召回某一期杂志。
正因为如此,科幻文学也被认为是一种警示文学。公认的世界上第一部科幻小说——1818年的《弗兰肯斯坦》,就描述了科学合成的生命对人类产生的种种负面影响。“从科幻小说诞生之日起,其中就充满了这种对科学的怀疑和反思。”姚海军表示,在现代的一些科幻小说中,对于环境污染、高科技对人的异化的反思,都是在告诉读者,科学不是万能的,引发读者对科技和社会更深入的思考。
韩松把80后、90后称为“硅一代”,“他们是最应该读科幻的人。现代科幻小说正是工业革命和现代化的产物。而中国真正开始工业革命、现代化就是1978年以后,这一代人是伴随着中国的工业革命、信息革命成长起来的,与在泥土、石头中成长的‘碳一代’有本质的区别。”(本报记者 陈竹 实习生 宋雅)
(责任编辑:杨晓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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