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2-03-27 21:58 | 来源:《求是》2021/12 | 查看:757次
愿将此生长报国
——中国核潜艇第一任总设计师彭士禄
中共中国核工业集团有限公司党组
他一生做了两件事,作为中国首任核潜艇总设计师研发设计了“深海利器”核潜艇,作为总指挥为中国建起了第一座大型商用核电站。这两件事都掀起“核巨浪”,改变了中国核动力的发展格局。
他是革命烈士的后代,幼年颠沛流离,3岁丧母,4岁丧父,两次被国民党抓进监狱,后在党的关怀培养下成长成才。他心怀感恩之心,心怀国之大者,祖国的需要就是他的志愿。
他叫彭士禄,中国共产党党员,我国著名核动力专家。2021年3月22日,他以96岁高龄在北京逝世。5月26日,中共中央宣传部追授他“时代楷模”荣誉称号。
满腔赤诚惟报国
有一种信念,叫做报答党和人民的似海恩情。彭士禄的一生见证了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程,见证了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再到强起来的伟大历程。从幼年时的颠沛流离到响应祖国号召投身核动力研究,再到成为我国第一任核潜艇总设计师,他用一生践行感党恩、听党话、跟党走,他的个人成长处处体现党的保护和引领,更饱含着对党和人民的赤子之心。
生在英雄家,传承红色家风。“一个漆黑的暴风雨之夜,奶妈背着我逃难,躲避敌人的搜捕。”这是彭士禄能回忆起的最早的童年印象。作为中国共产党早期农民运动主要领导人之一、“农民运动大王”彭湃的儿子,小小的彭士禄被国民党视为“斩草除根”的对象之一,成为国民党在全国悬赏搜捕的通缉犯。为了躲避国民党反动派的追捕,当地百姓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保护烈士留下的“根苗”。从那时起,彭士禄过起了姓百家姓,穿百家衣,吃百家饭的日子,有了20多位“阿妈”。8岁时,彭士禄被国民党当局抓进监狱。阴森恐怖的牢房里,饭里有虫子,身上有虱子,不仅如此,敌人还逼供让他承认自己的身世。1935年,未满11岁的彭士禄再度被捕。后来,花甲之年的彭士禄曾到汕头石炮台监狱探访,找到当年关押他的漆黑牢房时,激动地说:“就是这间,就是这间!我在这里受到了多少拷打。”
85岁时,有记者采访彭士禄,很多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只要聊到他的“阿妈”和“核潜艇”,他的眼睛里就是满满的光。“感谢老百姓的养育”,彭士禄曾亲笔写下这八个字,寥寥几笔却藏着无限的感激。他总说:“我对人民永远感激,无论我怎样的努力,都感到不足以回报他们给予我的恩情。”
长在红旗下,义无反顾“我愿意”。经历过非常人所能想象的童年,彭士禄超乎寻常地懂事与努力,他深藏的感恩之心,变成了燃烧的火种。15岁时,彭士禄被送往革命圣地延安,终于结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他曾回忆说:“经历了监狱里暗无天日的生活,来到延安后,我感觉自己人生的天空一下子就亮了。”20岁时,彭士禄光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对于党的关怀,彭士禄回忆道:“延安圣地培育了我自力更生、艰苦拼搏、直率坦诚的品格。我坚信共产主义必胜无疑,作为共产党员,我将为之奋斗终生!”
彭士禄一生做了两件事,作为中国首任核潜艇总设计师研发设计了“深海利器”核潜艇,作为总指挥为中国建起了第一座大型商用核电站。这两件事都掀起“核巨浪”,改变了中国核动力的发展格局。2021年3月22日,彭士禄走完了为祖国“深潜”的一生。图为1997年1月20日,彭士禄在中国船舰研究院介绍我国首艘下水航行的核潜艇。 中国核工业集团有限公司供图
1951年,26岁的彭士禄以优异的成绩考取选派留学苏联的名额,前往喀山化工学院化工机械系学习。彭士禄在苏联学习期间,世界上第一艘核潜艇——美国核潜艇“鹦鹉螺”号潜入太平洋,途经欧亚非三大洲后又回到美国东海岸,在它下水后的三年多时间里,总航程达到6万多海里,消耗的核燃料仅有几千克。这样重大的战略武器让世界各国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威慑,也迅速引起了我国领导人的高度关注。正在苏联访问的陈赓大将把彭士禄召到中国驻苏大使馆,问他:“中央已决定选一批留学生改行学原子能核动力专业,你愿意改行吗?”彭士禄脱口而出:“我当然愿意,只要祖国需要。”从此,彭士禄与“核”结缘,把自己的毕生精力与祖国核事业的发展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彭拍板”掀起“核巨浪”
一句“我愿意”,彭士禄转行从事核事业,选择了“深潜”人生,开始了在核技术“无人区”的艰难探索。
兑现“一万年也要搞出来”的誓言。1958年,为打破美苏等国对核潜艇技术的垄断,中央批准研制导弹核潜艇。然而那时,我们无图纸资料、无权威专家、无外来援助,仅有的资料是从报纸上翻拍的几张模糊不清的外国核潜艇照片和一个从美国商店买回来的儿童核潜艇模型玩具。面对重重困难,毛泽东主席气势如虹地说:“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当时我们这批人有学化工的、有学电的、仪表的,我们大多数人不懂核,搞核潜艇全靠4个字——自教自学。”彭士禄回忆道。是怎样的“自教自学”呢?先由他和仅有的几个懂一点核动力的人,一边自我学习,一边给大家开课!他还发动大家一起学英语,俄语资料没有了,就改看英文资料。彭士禄对年轻人说,要脑袋尖、屁股圆,脑袋尖钻进去,屁股圆能坐得住。他回忆道:“困难时期,我们都是吃着窝窝头搞核潜艇。那时没有电脑就拉计算尺、敲算盘,那么多的数据就是没日没夜算出来的。”
1970年12月26日,我国首艘核潜艇“长征一号”缓缓驶向碧波深处,彭士禄和战友们挺立码头,眺望大海尽情欢呼。中国成为继美国、苏联、英国、法国之后世界上第5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兑现了“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的誓言。深海中的核潜艇,无声却有无穷的力量,在惊涛骇浪中,彭士禄书写下对国家和事业的忠诚。
结束“中国大陆无核电”的历史。核潜艇成功了,跟核动力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彭士禄又有了新的使命。这一次国家交给他的,又是一次极为艰难的开拓垦荒。中国发展核电,究竟该走哪种技术路线?20世纪70年代,熔盐堆方案和压水堆方案如何取舍,一时成为争论的焦点。经过科学论证和调研,彭士禄力排众议,提出我国建造的核电站应采用国际上技术成熟的压水堆路线,并充分利用我国刚建成的陆上模式堆技术经验及其工业配套设施,容量可暂定为30万千瓦。这一方案也为我国核电走“以压水堆为主的技术路线”起到了关键作用。
改革开放后,国家宣布引进法国技术在中国建设大型核电站。1983年,彭士禄被任命为大亚湾核电站筹建总指挥。年近花甲,他再一次踏上了共和国核电事业的拓荒之路。此时的大亚湾核电工程,既没有足够的建设资金,也缺乏足够的人才和技术,要在这样的条件下攀登核电领域的“高精尖”,无异于建“空中楼阁”。尽管如此,在彭士禄等人的艰苦努力下,大亚湾核电工程于1987年顺利开工。同年,他又被国家委以新的重任,担任秦山二期核电站董事长,负责建设中国第一座自行设计、建造的大型商用核电站,那一年,彭士禄62岁。有了在大亚湾“摸着石头过河”的经历,彭士禄对打赢这场硬仗多了几分底气。
从引进消化吸收国际先进技术到自主研发核心技术,几十年的时间里,彭士禄带队打赢了一场又一场核电领域的拓荒之战。回顾这些核电发展历程中的重大项目,有人问彭士禄,难吗?他总会回答,“靠大家,就不难”。
用数据说话是“彭拍板”不变的底气。在一次次重大决策面前,彭士禄敢拿主意,大家都管他叫“彭大胆”、“彭拍板”。第一座核潜艇陆上模式堆,第一艘核潜艇(401核潜艇),第一座核电站的技术路线(秦山一期核电站),第一座百万千瓦核电站(大亚湾核电站),第一座自主大型商用核电站(秦山二期核电站),这位置身于中国核电事业顶峰的人物,这位功勋卓著的科学家,开创了中国五个“第一”,每一个“第一”都是他带着科研人员“摸着石头过河”,遇到重大问题很难决断时,是他敢拿主意,勇于担当。于是,“彭大胆”、“彭拍板”的外号逐渐被人叫响。当然,“彭大胆”并非有勇无谋,一个个重大工程背后的运作机理被他掰开了、揉碎了、穷尽了,自然有底气拍板。对这个称呼,彭士禄总是哈哈大笑:“我胆子是大,敢拍板,但我是有根据的。”他的“根据”就是数据,而且是一手数据。
彭士禄在核电筹备建设时期使用的工作笔记本被大家尊称为“天书”,没有计算机的年代,他的笔记本上字迹清秀、整齐,核电站数以万计的数据、信息都一一记录其中。从反应堆到关键设备,从工程进度到成本造价,他都能做到心中有数,小到汇率、公式,大到核电站参数、工程进度,可以说算无遗策。他笔记本上写就的几页纸,往往是他起草了十多页草稿才浓缩出来的。
淡泊名利 永葆初心
有一种使命,只为播撒世代传承的红色种子。忠于理想的两代人,淡泊名利、永葆初心、不改本色。
“对公明白,对私糊涂”的鲜明品格。2017年,彭士禄荣获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成就奖,获得100万港元奖金。彭士禄决定捐献奖金,设立一个奖项,用于奖励青年核动力科技工作者。按照惯例,奖项名称应以捐款人本人名字命名,但遭到了彭士禄的婉言拒绝。经过多方说服,彭士禄才同意将奖项命名为“彭士禄核动力创新奖”。办完奖金捐献手续,女儿彭洁和他开玩笑:“你得了这么多的奖金,给我点多好。”没想到彭士禄认真了:“这个钱也不是我的,是国家的。”彭洁说,自己本来是和父亲开玩笑,听到这一席话,立刻被感动了:“他和爷爷一样,心里装的是全天下劳苦大众。因为他从小感受到的是一种爱,亲身感受到贫苦农民百姓给予的养育之恩,所以有了一种更大的胸怀,就是要回报祖国,回报党和人民对他的养育之恩。”
彭士禄心里揣着两笔账,一笔是公事的“明白账”,另一笔则是私事的“糊涂账”。他说:“做一个明白人谈何容易?要有超前意识,对问题有新思路、新见解;对工程技术能亲自计算主要数据;对工程进度能说出某年某月应办哪几件关键事;对技术攻关能亲自挂帅出征,出主意,给点子……但当一个糊涂人则更难,凡对私事,诸如名利、晋升、提级、涨工资、受奖等,越糊涂越好。”
“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的精神密码。深海,游弋着中国核潜艇,也深藏着彭士禄的功与名。“我这一辈子只做了两件事:一是造核潜艇,二是建核电站。因此获得了一些奖项,这些成绩与荣誉不仅属于我个人,它更属于核潜艇人,属于核电人,属于核事业人。”这是公开出版的《彭士禄传》里的一句话。这句话,既是他一生创新攻关的感言,也是他一生淡泊名利的自画像。他有“两要”、“两不要”,即:不要名、不要利,但要把核潜艇造出来、要把核电站建起来。
“中国核动力‘拓荒牛’俯首甘为孺子牛”的人生注解。彭士禄曾在自述中写道:“也许因是属牛的吧,非常敬仰‘孺子牛’的犟劲精神,不做则已,一做到底。”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彭士禄的事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鲜有人知。1982年,世界第一艘核潜艇美国“鹦鹉螺”号总设计师海曼·里科弗来中国访问。他会见了我国许多著名的核动力专家,但不无遗憾地说:“就像两颗彗星不相遇,你们的‘真神’没出来。”他说的“真神”就是彭士禄。一些外国报刊称彭士禄为“中国核潜艇之父”,但他本人却不认可这种说法。他说,我若成为“之父”,成百上千作出卓越贡献的核潜艇设计者、建造者又是什么呢?中国核潜艇研制成功,绝不是一两个人的作用所能及的,它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没什么“之父”之说,我充其量就是核潜艇上的一枚螺丝钉。
谁说无人知晓,青史早已留名。从烈士的遗孤,到中国核动力事业的“拓荒牛”,彭士禄走完了为祖国“深潜”的一生。一辈子太短,短到他只为祖国做成了两件事;一辈子又太长,长到他把生命熔铸进新中国核事业基座上的磐石。
“我们活在你的事业里,你活在我们的记忆里。”有人在缅怀这位可亲可敬又可爱的老人时这么写道。2021年3月30日,在《英雄核潜艇》的歌声中,彭士禄最后的心愿得以实现:骨灰撒向大海,永远守护祖国的海洋。他曾说,如活着能热爱祖国、忠于祖国,为祖国的富强而献身,足矣。此刻,他或许是那一朵翻腾的浪花,正同他最爱的核潜艇一起深潜,一路远航,伴随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征程,滚滚向前,澎湃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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