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4日下午，北部战区陆军某边防旅官兵送英雄回家。梁志杰/摄

2021年1月下旬，李波在哨位上执勤。（北部战区陆军某边防旅六连供图）

　　这是李波带战友用碎石精心摆成的“忠诚”。11月26日，哨所官兵在这里开展缅怀烈士、向烈士学习活动。张飞园/摄

　　在遥远的祖国北疆，有个叫八大关的地方，驻扎着北部战区陆军某边防旅六连。这里背靠额尔古纳河，前依呼伦贝尔草原，一年有一半时间被冰雪覆盖，最低气温零下50多摄氏度。

　　额尔古纳河、呼伦贝尔草原将它的壮美秀丽留给了走近它的游人，却把无边无际的寂寥和苦寒留给了边防官兵。

　　而今年这个冬天，显得格外“寒冷”。11月16日，风雪巡逻路上，下士李波为救落水战友，牺牲在冰河里，年轻的生命定格在21岁。

　　李波牺牲后，兄弟连队的四级军士长王振宇为他创作了一首歌《冬日萤火》，“奋力的托举，不要紧张我来救你。你无私奉献了自己，冰冷水中闭上眼睛。风把你离开的消息，吹过四季留在天地……”

　　听着歌声，官兵们都落泪了。

　　“常有人问我，打着网游、刷着抖音的00后士兵能吃苦吗？危急关头能挺身而出吗？”身为70后的该旅政委郭卫城说，“李波用实际行动作了生动回答，他的戍边故事彰显了一名00后士兵的时代担当。”

　　一名热爱边关、以连为家的优秀士兵

　　两年前，李波一路汽车、火车，行程3300多公里来到驻地，一下车就感觉冷飕飕的：上车时四川老家和风习习，17摄氏度；下车时北疆兵营大雪纷飞，气温降到零下15摄氏度。第一次巡逻，身高1.65米的李波走在齐腰深的茫茫雪海里，“那可真是一步一个脚印！”

　　漫长的冬天走了，接下来的夏天也不好过。连队驻地八大关，蒙古语意为“蚊虫滋生的地方”。入夏没几天，在蚊子、瞎虻、小咬“三班倒”的凌厉攻势下，李波浑身是包、又疼又痒，领教了“蚊虫滋生的地方”的厉害。

　　让李波真正爱上边防源于那次夏夜潜伏。头顶是灿烂星空，脚下是辽阔草原，听到的是界河淙淙，闻到的是泥土芬芳。李波说，那一刻，训练的艰辛、酸楚，守边的孤独、寂寞都不值一提了，心里只剩下“眼前是界碑，身后是国家”的神圣与骄傲。

　　在指导员王昕眼中，李波是个热爱边关、以连为家的优秀士兵。5000米跑，别人跑一个李波就跑两个。参加旅通信集训，李波顶着烈日一遍遍练收放线，起早摸黑练背记、练接发报，最终拿到了“优秀学员”。

　　连队新建执勤点，李波负责铺设光缆。光缆接续是个精细活儿，稍有不慎就会影响传输效果，为保持手感，他把手套脱了，光着手在零下20摄氏度的严寒里作业两天，双手冻得生了冻疮。

　　今年4月，李波与战友们到牧民格日勒大婶家中帮忙抓羊，上千只羊抓了一整天，临近结束，李波被一只羊重重踢到了面部。他却对战友说：“千万别告诉大婶，她要知道了，下次有困难就不敢和咱们讲了。”

　　“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国，我用生命捍卫守候。哪怕风似刀来山如铁，祖国山河一寸不能丢……”《我站立的地方是中国》是李波最喜欢的一首歌。7月12日晚上，李波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写下留队申请：“我申请选取士官，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只想多学知识、练好军事本领……我会为连队这个‘家’贡献一切。”认真写完，他把留队申请郑重交给连长包明明。

　　一位乐于助人、生死与共的热血兄弟

　　提交留队申请1个多月后，李波以总评第三的优异成绩顺利转改下士。4个月后，李波为救战友英勇牺牲。

　　“我会为连队这个‘家’贡献一切。”提起李波说的这句话，连队不少官兵就红了眼眶。通信兵陈腾飞起初是个“菜鸟”，他向自己眼中的“大咖”李波求教。李波手把手耐心教他，还把自己的训练经验倾囊相授，如今陈腾飞已经可以轻松“玩转”各种通信设备。

　　哨所没有专职炊事员，战士们轮流做饭。一次，上等兵王捷敏与父母视频通话，当被问及吃得怎么样时，他想了想说，能吃饱。一旁的李波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让父母寄来了一大堆调料，向父亲详细请教一些四川家常菜的做法，一招一式学会了“水煮肉片”“红烧小龙虾”“西红柿炖牛肉”等10多个菜。

　　11月16日9时20分，作为执勤组长，李波带领上等兵杨礼豪、吴耀炜和军犬“闪电”，开始了这个月的第十一次边境巡逻。离开哨所前，李波帮两个战友整好着装、戴好棉帽，又摸了摸“闪电”的脑袋，三人就出发了。

　　9时30分，巡逻分队来到第一个观测点附近。今年夏天，驻地连降大雨，草原上一下子“冒”出许多小河、湖泊和沼泽，它们连着额尔古纳河，像是一个个小的支流。在新建的执勤点附近，就有不少这样的小河、湖泊。11月初驻地下了暴雪，巡逻前一天又下了场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执勤过程中，杨礼豪踏进了一处被白雪覆盖的暗河。没想到冰面突然破裂，杨礼豪一下子掉进冰河，不会游泳的他惊慌失措、大声呼救。

　　“不要紧张，我来救你。”李波赶紧解下枪背带，甩给杨礼豪，用力拉他上岸。可此时，冰面再次大面积破裂，李波也坠入冰河中。

　　“小个子”李波奋力游向杨礼豪，用力托举着杨礼豪，拼命把他一点点推向冰面，也把生的机会“推”给了他。

　　记不清扑腾了多久，在李波的托举下，接连呛水、脑袋一片空白的杨礼豪，挣扎着从水里探出脑袋，小心地用双手和下巴抵在冰面上。恍惚间，他觉得托举自己的那股力量不见了。

　　很快，哨所的官兵闻讯赶过来，他们沿着河道搜寻，砸碎冰面奋力把李波拉上岸。战友们大喊着李波的名字，轮流做着心肺复苏、揉搓着他冻得通红的手和脚。只是，已经被冻僵的他，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一个眼神温暖、懂事孝顺的阳光男孩

　　迎着刺骨寒风，站在冰封的额尔古纳河畔，54岁的李林失神地望着眼前那个10多米长的冰窟窿。就在这里，3天前，儿子李波为救落水战友，再也没能上来。

　　“救人这事我儿子做得出来，要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他还会去救。我的儿子，我心里最清楚。”听完连队官兵讲述事情的经过，李林已满眼泪花。

　　在李林眼中，儿子李波是个有着一副热心肠的阳光大男孩。参军入伍前，17岁的儿子在一家公司实习，每天工钱30元，一次收工回家途中，遇到一个流浪的老大娘，当得知老大娘一整天都没吃上饭，儿子二话没说把一天的工资全给了她。

　　早年，李林外出打工赚钱养家，妻子一个人在家收稻谷，李波那时只有12岁，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田里，帮母亲背稻谷。

　　入伍后，李波更加懂事、孝顺。逢年过节，他经常会给父母发红包；夏天来了，心疼父母顶着烈日下地干活儿，他网购了两个大号太空杯送给他们；中秋节时，他给爷爷奶奶寄去了月饼……去年9月，得知父母买房首付还没凑够，他挂了电话就转回家1万元，银行卡余额只剩了200多元。今年3月，得知数学成绩一直不及格的弟弟，在月考中考了70多分，作为奖励，李波马上买了弟弟“眼红”很久的自行车送给他。

　　泪眼蒙胧中，李林又想起“出事”前两天，最后一次跟儿子通视频电话的情形。

　　11月14日是个星期天，晚饭后，李波照常给家里打去问候电话。

　　“等我休假，带你们去旅游，再给我妈买个金项链……”李波正兴高采烈地给父母畅谈着自己的休假计划，这时，弟弟李佩聪从外面回来，“聪儿，你要努力，这次期末考试要是考得好，哥哥给你买电脑……”

　　此时，站在寒风凛冽的河边，李林多么希望儿子还能像从前那样，活蹦乱跳地朝他走来，笑嘻嘻地喊他一声“爸爸”，多么希望自己还能像从前那样，迎上去摸摸儿子的脑袋、拍拍儿子的肩膀。但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掏出手机，记录下儿子牺牲的地方。

　　“儿子，爸爸以后就不能常来这里看你了！”李林打开手机，对着额尔古纳河拍照。

　　镜头里，不远处的山坡上，用碎石摆成的“忠诚”字样清晰可见。李林后来才知道，那是两个多月前儿子带领战友用一块块碎石精心摆成的，那是年仅21岁、入伍807天的儿子，留给边关最后的礼物。

付晓辉 慕佩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