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澎

这是一枚珍藏在木盒里的军号号嘴，号管和喇叭口已不见踪影。原本光亮的号嘴上锈迹斑斑，却一尘不染。

老人时不时会拿出号嘴，含在嘴里吹一吹。虽然仅剩的号嘴无法吹响，他仍紧紧捏住，瞪大眼睛，鼓起腮帮。恍惚中，他仿佛回到70年前的战场。

老人名叫李其寿，15岁参军入伍，参加过淮海战役和渡江战役。1951年3月，他跟随部队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战场上，他作为志愿军第15军45师134团2营5连的司号员，在上甘岭战役中吹响冲锋号，冒着枪林弹雨为战友取来“救命水”，荣立一等功。

歌声依旧人未老

听说老部队有人来看望自己，李其寿早早换上珍藏多年的老式军装。

“老英雄您好，我是您曾经所在连队的指导员，代表连队官兵来看您啦！”空降兵某旅指导员李国新在老人耳边大声说道。

阳光透过镶着淡黄色木窗框的玻璃，照在李其寿的老式军装上，军装上一枚枚各式各样的勋章熠熠生辉。窗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红色木盒。李国新小心打开木盒，里面整齐摆放着几本立功证书。抗美援朝战争中，李其寿先后荣立三等功和一等功，所在连队在上甘岭战役中荣立集体二等功。

1952年10月14日，上甘岭战役打响。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对志愿军两个连防守的上甘岭发动疯狂进攻。持续的拉锯战使志愿军官兵伤亡严重，一度退守坑道。

李其寿所在连队驻守1号坑道。一天，李其寿观察敌情时，发现石头后面藏着1名窥探军情的美军士兵。他立即向连长汇报，经过精心布控，连队将其活捉，询问后得知，1号阵地和2号阵地间的那个碉堡就是他所在部队的。当晚，连长带着李其寿等人悄悄抵近碉堡，将碉堡里的美军“一锅端”，还缴获了1挺重机枪和2挺轻机枪。

说到这里，李其寿忍不住唱起《慰问志愿军小唱》：“志愿军向前冲向前冲，敌人他丧了胆发了懵……”

冒死取水立大功

谈及当年与战友并肩作战的日子，李其寿激动不已。当李国新问起他在坚守坑道时冒死取水荣立一等功的事迹时，李其寿却淡淡地说：“没啥好讲的。”在李国新一再请求下，李其寿断断续续讲述了那段经历。

当时，敌人占领了表面阵地，坑道还在志愿军手中。为了切断坑道里志愿军部队与外界的联系，敌人进行炮火封锁，欲使坑道里的志愿军粮尽水绝。火线运输员以生命为代价送进坑道的压缩饼干，官兵实在吞咽不下去，因为他们的口腔已经干燥至极。连队曾派两批人员冲出坑道下山取水，但无一生还。

“连长，我熟悉地形，让我去吧！”李其寿郑重地解下冲锋号，交给连长。

为了掩护李其寿取水，连长命令其他人向坑道外扔空罐头盒。罐头盒一扔出去，敌人一梭子弹就打过来。反复几次后，敌人看到没人出来，就放松警惕不再开枪。李其寿趁机快速冲出坑道，顺着山坡往下跑，滚到一块水洼边灌水。

因水壶过多过重，李其寿跑不快，只能利用地形躲避子弹。就在距离坑道口四五米时，一发炮弹落在李其寿身旁。等负伤的李其寿醒来，发现自己已被战友抬进坑道。有了这些“救命水”，李其寿和战友们坚守坑道与敌人激战数天。等到大部队组织反攻时，全连只剩下连长、李其寿、文书等几个人。

讲到此处，李其寿泪流满面。他指着自己的左眼说：“取水路上不小心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后来这只眼睛慢慢就看不见了。”

李其寿的妻子说，他的左腿至今还有一小块弹片没有取出来。“我已经很幸运了，我的战友们大多没有回来……”李其寿哽咽着说。

半生只道是“寻常”

1955年，李其寿从部队复员，先后干过邮递员和炊事管理员。不论做什么，他总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经历过战争岁月的他，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寻常”生活。

担任供销社炊事管理员期间，李其寿曾为供销社节约一大笔经费。领导要给他加工资，李其寿摆手拒绝：“这笔钱留给更需要的人吧！”

李其寿的家境其实并不富裕。由于生活拮据，他的两个儿子曾提出要拿着父亲的立功证书和奖章去要补贴。李其寿知道后狠狠训了他们一顿：“那么艰苦的上甘岭阵地我们都守住了，还有什么比那更困难的？”

1976年，李其寿突发重病被送进医院。高额的医疗费用压得家里喘不过气来，两个儿子再次萌生向组织求助的念头。李其寿知道后索性出院回家。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他的病情逐渐好转。

“老英雄，当年你们‘钢少气多’，凭借惊人毅力和劣势装备打败敌人。如今我们列装了新装备，‘气’多‘钢’更多。这是我们送给您的礼物。”说着，李国新将连队主战装备的战车模型送到李其寿手中。

李其寿接过精良的战车模型，连连称好。他将模型小心收好，喃喃自语道：“你们看，咱们也有厉害的装备了……”

上图：李其寿（中）讲述获奖证书背后的故事。小图（由左至右）为李其寿的一等功证书和他珍藏的号嘴。

夏 澎摄

本版制图：扈 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