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村

视觉中国供图　　

大航海时代

　　中世纪的阿拉伯人用水银治疗麻风病和雅司病等皮肤病。1496年，意大利医生开始用水银治疗梅毒。直到青霉素应用前，水银都是对付梅毒的一般方案。

　　1498年，哥伦布第三次去美洲航行。在海上，他发了高烧、疲倦、失眠、全身疼痛。他祈祷上帝，不要再让他的眼睛流血了。

　　紧接着，哥伦布说他听到了神的声音，他自信是被上帝选中的，要其向新世界传播信仰。

　　几百年后，有学者根据各种症状认为，哥伦布是得了梅毒。16世纪初，梅毒很快传遍世界，成为无数人的难言之隐，迄今依然是影响几千万人的凶恶传染病。

　　但梅毒的起源，迄今仍是个谜。

　　哥伦布是第一个倒霉蛋？

　　1493年3月15日，哥伦布舰队回到西班牙。1495年，那不勒斯就遭遇了世界历史上的第一次梅毒暴发。这是巧合吗？

　　500年来，许多流行病学家相信，梅毒的病原体是哥伦布从伊斯帕尼奥拉岛（今天的海地和多米尼加）带回来的。

　　翻阅当年的记录，1494年，哥伦布和船员曾集体发烧，这被他们称为“天谴”。

　　1498年8月31日，哥伦布回到伊斯帕尼奥拉岛，发现留驻在那里的四分之一的西班牙人得了“高卢病”，也就是梅毒。

　　回程时，哥伦布被关在船上的禁闭室里，他发烧、浑身酸痛、关节肿胀，神经系统过度紧张。哥伦布的病历记录显示，他开始语无伦次，濒临发疯，表现得精神错乱。

　　1502年，哥伦布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航行新大陆，由于“关节炎和痛风”太严重，只好将职责委托给同伴。

　　这次航行途中，他多次声称自己闯进了鬼门关。当年10月，在哥斯达黎加的外海上，他出现幻觉，觉得自己是上帝派来的，还听到了一个凄惨的声音，提醒他这是恪守《圣经》的航行，要相信全能的上帝。哥伦布认定自己是被上帝挑选出来的，他要把信仰的光明，带给遥远的野蛮世界。

　　1504年回到西班牙，哥伦布病得非常严重，被人抬下船。他剧烈的咳嗽声响彻码头，脚和肚子也肿胀起来。

　　1506年5月20日，哥伦布死了。他死前一贫如洗，陷入半疯狂状态，遗言是：“上帝！我将灵魂交到您手中。”

　　医学家曾认为，哥伦布得的是斑疹伤寒和风湿性心脏病等等。直到20世纪，才有人提出哥伦布有可能死于梅毒。一名医生认为，胸部以下全身水肿，像是心脏瓣膜受损所引起，还有四肢瘫痪，精神错乱，这些都是梅毒末期的典型症状。

　　哥伦布住在伊斯帕尼奥拉岛时，因为发烧和精神错乱而病倒。几年后，他再度发烧，眼睛发炎，并伴有风湿病以及类似痛风的状况，被认为是梅毒二期的症状。

　　如果哥伦布得的真是梅毒，他毫无疑问会排在梅毒名人榜第一位。

　　1494年，雄心勃勃的查理八世，带着庞大的法国军队，远征欧洲当时最繁华的城市那不勒斯。那不勒斯很快投降，法国军人和意大利市民们整日厮混在一起，寻欢作乐。

　　不料，法国士兵纷纷身患怪病：全身长满了脓包，脓包很快溃烂，十分恶心。没过多久患者就撒手人寰。查理八世很可能也得上了相同的病，备受折磨，28岁就死了。

　　法军认为这是那不勒斯人传染的，称之为 “那不勒斯病”。那不勒斯人则认为是法国人带来的，称之为“高卢病”。

　　瘟疫迫使法军在1495年撤退。来自各国的雇佣兵就地解散，回到英国、德国、荷兰、瑞士，很快各地也出现了“高卢病”。1496年，大艺术家阿尔布雷希特·丟勒（他也被怀疑得过梅毒）的一副木版画中，一位雇佣兵的手臂上，清晰可见许多脓包。据说这是给一篇研究梅毒的医学论文配的插图。

　　葡萄牙舰队将梅毒带到了印度和东南亚。1521年（也就是麦哲伦来到菲律宾那一年）之前，梅毒已经传入了中国和日本。

　　欧洲人对梅毒束手无策

　　梅毒是由苍白密螺旋体（螺旋体是一种微生物，既不是细菌也不是病毒）引起的，主要通过性传播。病期长达几十年，忽而潜伏，忽而发病。它能引起全身的炎症，症状多样，早期是痘疹、发烧、疲倦等，晚期则可能导致全身器官损伤，大脑损伤会造成精神疾病——因此梅毒有一个绰号叫“伟大的模仿者”。

　　梅毒“善于模仿”，而且感染者会隐瞒接触史，所以医生难以确诊。推测哪些名人得过梅毒，是很多历史侦探的乐趣。猜疑名单极长，包括贝多芬、叔本华、尼采、林肯、希特勒等等。

　　1520年，大学者伊拉斯莫说：“如果有人问我，什么疾病杀死最多人，我会说就是这种病…… 比所有其他接触性传染病更可怕。”

　　同时，作家拉伯雷把梅毒写进了《巨人传》；又过了几十年，莎士比亚也把梅毒写进了戏剧。

　　在麦哲伦环球航行的时代，从病症推断，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英国国王亨利八世、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都可能患上了梅毒。

　　平民也被梅毒坑害得够呛。尤其是在流动人口活跃的大城市。去年发表的一份论文根据档案数据分析说：250年前的伦敦居民至少有五分之一患有梅毒。

　　500年前，人们提出了很多梅毒形成理论，比如吃马铃薯、吃美洲鬣蜥，不正当性行为被天谴等等。还有占星家将其归因于土星与木星在1484年的一次相交……

　　中世纪的阿拉伯人用水银治疗麻风病和雅司病等皮肤病。1496年，意大利医生开始用水银治疗梅毒。直到青霉素应用前，水银都是对付梅毒的一般方案。医生用水银摩擦患者的皮肤，让他们服用水银制的药膏。还有让患者坐在封闭的箱子里，用水银蒸汽杀毒。

　　到了1940年代，刚发明的青霉素被用来对付螺旋体，梅毒终于可以治愈了。然而今天，由于梅毒有一定抗药性，全球仍有几千万人深受其害。

　　扑朔迷离的溯源

　　1518年，威尼斯的一本书中首先提出，怪病可能是哥伦布的水手带进欧洲的。如果是美洲传来的新疾病，就可以解释为什么15世纪末的梅毒十分致命，感染后人很快就死亡。

　　另外，20世纪90年代，美国两位科学家共检测了687具美国和厄瓜多尔的古代印第安人骨骼。在某些地区，40%的骨骼里都发现了梅毒病毒。他们研究认为，哥伦布登陆时，梅毒在伊斯帕尼奥拉岛是常见的。因此，学界主流的看法支持“哥伦布传播说”。

　　然而，《瘟疫与人》的作者麦克尼尔则认为，梅毒是欧洲早有流传的一种古老皮肤病，被混同于麻风病。（中世纪以及更早的“麻风病”，指的是可以损坏皮肤的传染病）。梅毒出现以后，麻风病不再像以往那样困扰欧洲人。有人因此认为，这是开始将梅毒和麻风病看成两种病的结果。还有人怀疑，1490年教皇废除了欧洲所有麻风病院，允许大量病人回家，是梅毒的源头，这种假说也被称作“欧洲起源说”。

　　另外，欧洲出土的少量古人遗骸，显示似乎有梅毒症状。比如英国埃塞克斯郡发现的一名似乎染有梅毒的妇女的遗骸，被估计生活在1296年至1445年之间，早于哥伦布。但2011年又有一项鉴定认为，欧洲等地发现的这一类遗骨，梅毒诊断都不成立。

　　2020年，科学家利用古代细菌基因组的分子测年和样品的传统放射性碳测年法，对来自芬兰、爱沙尼亚和荷兰的人类遗骸中的密螺旋体进行年龄测试。结果显示，它们的基因组可以追溯到15世纪早期到18世纪之间。

　　在15世纪立陶宛的墓地，科学家找到一名患有雅司病的妇女遗骸。雅司病是梅毒的近亲，由螺旋体的另一个亚种引起，通过皮肤接触传播，今天大多只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发现。但考古结果暗示，中世纪欧洲是有雅司病的。

　　科学家还在荷兰发现的古代骨骼中找到了一种病原体，属于一种新的、未知的密螺旋体谱系，与梅毒和雅司病平行，但如今已经不存在了。

　　对不同的密螺旋体家族树的年代测定显示，这些不同的亚种，至少在2500年前分化。而梅毒相关螺旋体的分化，则开始于12世纪和16世纪之间——比哥伦布得病早。

　　一种假说是：热带地区的灵长类一直是螺旋体的宿主，靠皮肤接触传播，比如雅司病；而到了欧洲寒冷地带，由于衣服阻隔，皮肤接触传播不再奏效，性传播则趁机成为主流。这种假说支持“欧洲起源说”。

　　尽管如此，在更多证据出现前，梅毒的起源问题还有很多谜团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