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多坚持一年，“饲料大王”刘永好的创业路可能止步于1991年。

　　那一年，姓“资”还是姓“社”的大讨论正火热。有人说，刘永好四兄弟经营的公司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他灰了心，想把公司交给国家。县委书记说，还没接到通知，你们先悄悄地干。

　　这一干，他们等来了新时代。

　　1992年，邓小平南巡，并发表了系列确立中国发展道路的讲话。

　　武汉，“谁反对改革，就让谁下台”。长沙，“搞改革开放的胆子要大一些……要加快经济发展”。广东，“坚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离开深圳时，邓小平对时任深圳市委书记李灏说：“你们要搞快一点。”在珠海，他说，没有从1984年到1988年取得的进步，1989年到1992年这个困难时期的事情就不会这么顺利。

　　事实上，1984年到1988年取得的进步，绝非一帆风顺。

　　在“摸着石头过河”向前的探索中，难免试错，政策也会出现摇摆，民营企业家的心也始终悬着。霍英东在上世纪80年代的一段经历反映了当时许多企业家的心态。财经作家吴晓波在《激荡三十年》一书中写道，霍英东当时投资内地，就怕政策突变。

　　联想、万科、海尔……都诞生于1984年，经营者在后来的历史中被赋予“84”派企业家的称号。1988年，第一批“全国优秀企业家”被公布，20人中，有12人是厂长，4人是经理。企业家们面临的问题，还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赚了这么多钱，算谁的、怎么分？

　　同时，随着1988年价格闯关的失败，商品积压、工厂停产、工人下岗。改革的风向也悄然发生着变化。

　　1989年，一些个体工商户申请停业或自行协议，人们不愿意去私营企业上班。山东临沂市沈泉庄某企业的厂长王廷江将总价值600万元的资产无偿捐给村集体；江苏宜兴一家电缆厂厂长蒋锡培也将工厂捐给集体，用“集体所有制”企业的名号得以继续经营。吉利控股集团董事长李书福当时还在做冰箱厂厂长，也把工厂捐给了乡政府，自己全身而退。

　　刘永好也是想“捐工厂”的企业家中的一个。但最终，他们等到了“春天”。党的十四大首次明确提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会议确立了邓小平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在全党的指导地位，1993年，十四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勾画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框架。

　　方向明确了，发展才能稳。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可以让后来的人们感受到当时经济腾飞的痕迹。1992年，国民生产总值增长12%，工业增长20%，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增长36%。而让国家出手调控过热的宏观经济的1988年，这三个指标分别是11.2%、17.7%和25.2%。

　　刘永好兄弟密切关注着政策的风吹草动：政府文件谈及发展私营经济政策时，“适当发展”被“大力发展”取而代之。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提出各种所有制形式“长期共同发展”。

　　针对改革过程中存在的疑虑，邓小平在系列南巡讲话中重申了深化改革、加速发展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解除了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被看作社会制度属性的思想束缚。将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理论和实践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此后，国家体改委印发《有限责任公司规范意见》和《股份有限公司规范意见》。

　　最早自诩为“92派”企业家的泰康保险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兼CEO陈东升正是细细研读了这两份文件后，创立了嘉德拍卖和泰康保险。

　　多年后接受媒体采访时，陈东升说，从这个时候开始，中国办企业不再是按资本的属性，再无乡镇企业、民办企业、国有企业、外资企业，取而代之的是股份公司、有限公司。中国真正现代企业的时代到来了。

　　和刘永好一样的企业家嗅到了政策的变与不变。他们把握住机会，不再有上一代企业家的挣扎和忐忑，制度的桎梏被解脱，他们雄心勃勃，大笔押注。

　　他们不惜放弃体制内稳定而大好的发展前景。同为“92派”企业家，香港恒通国际创始人武克钢曾任深圳蛇口工业管理区常务副区长，汇源集团创始人朱新礼曾是沂源县外经委副主任，北京中坤投资集团创始人黄怒波曾是中国城市出版社常务副社长和中国市长协会副秘书长，华泰保险创始人王梓木曾任职国家经贸委综合司副司长。

　　和“84派”企业家不同，“92派”企业家驶入的是黄金年代。他们成长为民营经济发展的生力军，带领企业走入发展快车道。厉以宁这样评价他们：他们是中国现代企业制度的试水者、实践者和受益者。

　　中国的老百姓对新事物的接受速度对任何一个企业家来说都是惊喜。福建恒安集团有限公司董事局副主席、首席执行官许连捷没想到，从1985年一个月才能卖完一条卫生巾生产线一天的产量，到“安乐”卫生巾在市场占有率超过40%，仅用了五六年时间。

　　1993年，刘永好和另外19位私营企业家一起当选第八届全国政协委员。“非公有制经济界代表”这一名词也因他们诞生。同年8月，他从“中华饲料王”转身成为私营企业主代表。在时任上海市委书记吴邦国题名的上海希望私营经济城任名誉董事长。两个月后，他当选全国工商联副主席。

　　尽管已经实际运行了十几年，1993年徐文荣才有勇气明确提出横店社团经济模式。

　　1994年，刘永好站上了人民大会堂的讲台，发表了能够代表当时企业家心声的讲话：《私营企业有希望》。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晨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