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0-06-02 08:57 | 来源:新浪网 2005-06-02 08:30 | 查看:7140次
王顺友正在木里藏族自治县邮政局清点报纸、邮件。人民网记者 雷声 摄(中国好人网配图)
瘦、矮小、背微驼;布满血丝的双眼是长年睡眠不足的象征;黄脸膛、白嘴唇是奔波劳碌的代言……40岁的人看上去有50多岁,衰老、瘦弱、风尘仆仆,却是乡亲们有口皆碑的“硬汉”、“大胆”、“好人”。
他说:“共产党是特殊材料做的,经得起摔打。”那他是什么材料做成的?风霜雨雪、烈日炎炎;山高路陡、险象环生;野兽、劫匪突如其来;一骡一马伴一程……20个春秋,他从26万公里邮路的起点走到尽头。
他是个普普通通的基层共产党员,吃了大半辈子苦,却从没向组织索取过什么,他只认个简简单单的理——大山里的人们需要我去送信息。
他只上过小学三年级,对于党员的职责他的理解是——“为人民服务不算苦,再苦再累都幸福”,明知自己“吃的是碗苦饭,攒的是个苦钱”,却仍一步一个脚印在大山之癫实践他的入党誓言。
他,就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县“马班邮路”乡邮员王顺友。
见识过他的城里人感叹:什么叫做不简单?把简单的事情做好了就叫不简单;什么叫做不容易?把容易的事情做好了就叫不容易。
他把对家的眷恋埋在大山之颠,邮路上的家才是他真正的家
1984年10月,王顺友从父亲手中接过马缰绳,父亲对他说了四点:不许丢失邮件;不能打湿邮件;不准贪污和私拆邮件;不准冒领汇款;准班、准点。那年冬天,王顺友领到了第一笔工资,他很高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但我拿的是笔苦钱,吃的是碗苦饭,而且越吃越苦。”20年来,他重复往返于木里县城至白碉乡、三桷桠乡、倮波乡及卡拉乡的马班邮路上,走了26万公里(相当于21个二万五千里长征)。他月投递报纸700份,杂志28份,信函45封、印刷品25件、包裹5件,没误过一次班期,没丢失过一封邮件……干了24年乡邮员的父亲说:“我儿子是个好样的。”
一年只有三十天在家,其余时间都在路上。王顺友说,邮路上的家才是他真正的家。每次出班,他把骡子和马牵出来,只轻轻对妻子说一句:“我走了。”就头也不回地上路。妻子说他“狠心”:两次生小孩,他都在送邮路上;平时家里的活全靠她一个人;常常犯病从来没人照顾……但她更担心路上的王顺友:“那条路实在太难走了。”
先要翻海拔四、五千米的察尔瓦梁子,气温在零下十几度。等走到海拔1000多米的雅砻江河谷时,气温升到四十度。走到哪天黑下来,就支起一块帆布宿营;饿了,就着山泉水吃口糌粑;冷了,喝口土白酒驱寒。再苦再累王顺友都不怕,但他怕那一路的孤独。
木里的山太高太大,有时几天都难看见一个人影。白天他唱山歌,跟马儿说话;晚上,偌大的山里只有他一个人,周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风声、水声和野兽的叫声。有一年翻山,老远看到雪地里有个人站在那里望着他笑,他很高兴,问那人在干什么,人家不说话、也不动,他走过去用手一摸,全身冰冷的,那人早被冻死了。
“老王这人没别的毛病,就是爱喝酒。”看着他长大的乡亲们都这么说。嗜酒背后藏着王顺友的无奈:“喝酒可以打发寂寞和害怕,一次喝下半斤白酒,我就有胆了。而且山上冷,喝酒可以麻痹自己,我才睡得着。”时间一长,他就离不开酒了。
2000年7月,王顺友翻越察尔瓦山,途经林场时,两个抢匪拦住去路:“把身上钱财、邮件全交出来!”王顺友很镇定,他吼道:“我是乡邮员,是为老百姓送信息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说着,“嗖”的一声拔出匕首,趁着匪徒发愣的当儿,跨马冲了过去。后来,乡亲们便叫他“王胆大”。老王说:“说不害怕是假话,不过我当时已经有了当烈士的念头。”
“我家住在银盘坡,心里有话好想说,天天出门为人民,家里只有妻一个。”王顺友唱着自编的山歌,勾起内心深处的愧疚:“我最对不起的人是妻子韩萨,我一个男子汉,帮不上她什么忙,家里全靠她一人苦苦撑持。”但他没有后悔过:“一想到那些盼着我的乡亲们,如果有一个月看不见我,他们就认为党和政府不管他们了。在他们眼里,我不仅是乡邮员,是共产党员,更是党和政府的代表。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山洪暴发的傍晚,浑身湿透的他把干净整洁的通知书交到女孩手中
白碉乡白碉村的女孩海旭燕至今仍充满遗憾:“四年了,我一直没机会和他道个谢。”
2001年8月,木里遭受了一次特大洪水灾害,造成山体滑坡,洪水冲断了县城至白碉的道路。大雨连下了十几天,一切交通处于瘫痪,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高中毕业的旭燕在家坐卧不安、心急如焚:“有没有录取通知书?通知书能不能及时送到?”一切都是未知数,到了八月中旬,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一天傍晚,天空滚着响雷,风裹着雨直往屋里跑,旭燕家的狗突然叫起来。旭燕很意外:这么大的雨,还会有谁来?她开门一看,雨里站着一个人,没穿雨衣、膝盖以下全是黄泥浆、整个人象是从水里捞上来的,旁边的骡子背上蒙着雨布。王顺友进屋第一句话就是:“你的通知书来了。”旭燕喜出望外:“我当时感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谢谢都忘了说。我真没想到还能拿到通知书,更没想到,我的通知书居然是干的,一点皱都没有!”原来,他把雨衣用来盖邮包了。旭燕当时激动得呆了,浅意识里留他躲雨,老王说:“还有别家的信,也许正等得急呢。”没有坐,赶紧出了门。
按理,老王完全可以不送这一班邮件。但看到邮件中有一封录取通知书,他便风雨兼程、赶了一天一夜到了白碉村,而在平时,这段路得走两天两夜。
质朴寡言的王顺友爱用“伟大”两个字,他说:“送信的工作是伟大的,伟大之处就在于邮政的工作是在为老百姓做事情。”
十年后,医生没有认出电视上的他,是当年毅力非凡的病人
磨子沟边有一个叫九十九道拐的地方,这是一条在直上直下的悬崖峭壁上凿出的拐连拐,弯连弯的羊肠小道,脚下是波涛汹涌的雅砻江。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马掉入江中。
1995年冬天,王顺友向往常一样通过九十九道拐,一只山鸡突然惊飞,惊了骡马,骡子一个劲乱踢乱跳,后蹄突然蹬在他肚子上,老王痛倒在地上,汗水大颗大颗往下淌。但是想到邮件还没送完,乡亲们还在盼着他,他站起来,忍着剧痛没睡觉,边走边歇,边歇边走,一直坚持了9天,才把这班邮件送完。
9天后,邻居用拖拉机把几近昏迷的王顺友送到了木里县林业职工医院,医生们大为惊叹:从没见过一个人在肠子破裂的情况下还赶了9天路,这个人的毅力的确不一般!
“再晚来一天,他就没命了。”当年给王顺友做手术的彭辉医生给我们翻开一本发黄的病历:小肠破裂3厘米,腹腔脓肿、溃烂,全腹膜炎,感染性休克,抽出脓液和渗出液900毫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字眼跃入眼帘。
生死边界,再硬的汉子也是个平凡的人,躺在手术台上,打了麻醉药的王顺友是清醒的:“我不能死,我还有两个娃。妻子可以改嫁,但是娃娃不能没人管。”手术进行了4个小时,他始终圆睁着双眼,生怕自己一旦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这个病人毅力实在强,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彭辉不停感叹。手术后,每天换药都要先用盐水冲洗腹腔再填纱布,这是非常疼的,可王顺友从来没吭过一声。脸上难掩疼痛的表情,他反而安慰医生:“医生,你放心地整,我不怕疼。”这一换就是12天。
十年后,彭辉在电视上看到了王顺友,当时他半天都没认出来:“不是在电视上听他讲在我们医院住过院,我真没认出来。”他很惋惜:“当年结实、健康的小伙子现在苍老了许多,简直和10年前判若两人。看他的样子目前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听说他经常肚子痛,这是当初拖延治疗造成的后遗症——肠粘连,他这个病会让体质变得更差。”
“党是光荣的政权,你的恩我无以为报,我愿意做你的入党介绍人”
远亲不如近邻,王顺友每次回家都会去邻居家坐坐,他常常对邻居说:“其实我心里放不下这个家。但是我必须扎扎实实干工作,家里有什么事情不能麻烦政府和单位,有些事希望我们两家多多互相帮助。”
邻居陈云寿(老六)是个憨厚朴实的汉族青年,算起来,他救过王家人两次。
2005年元旦,韩萨病倒了,躺在家里两天也没人知道。老六觉得奇怪:怎么王家两天没冒炊烟,养的牛羊饿得嗷嗷叫?进屋一看,韩萨瞪眼躺在床上,已经奄奄一息。老六跑了两个半小时的路赶到县邮局求援,局领导立即把韩撒送到了医院,救活了她。1995年冬天,骡子踢断了王顺友的肠子,是老六及时用拖拉机把送他到医院,医生说:“如果晚来一天,可能就没命了。”
这位王家的“救命恩人”最近想参加“组织”,这让记者感到意外,在我们一再追问下,老六才说出经过:“其实这都是王大哥影响的。从去年春节以来,他就一直对我说,‘党是光荣的政权,你帮助我的家庭就是帮助、支持我的工作,我没有什么好报答你的,只有鼓励你不断地争取进步’。他一有空就跟我说党是人民的父母亲,是光荣的、正确的:‘党说啥子咱们就干啥子。你要是做正确的事党会回报你,你要是做烂事党会惩罚你’。听了这话,我更想入党了。我现在有意识地从点点滴滴的小事做起。王大哥说了,等他忙完了这段就帮我写入党申请书,做我的入党介绍人!”老六脸上满是期盼和自豪。
“真正的英雄是人民,没有你们,我早就成‘狗熊’了”
山里人一支烟、一杯水能让王顺友在邮路上笑着回味好一阵子;赶巧投宿村民家,一碗酒、一堆旺旺的篝火能给他一个香甜的梦。为了这些,王顺友豁出命来也从没有让邮件丢失过。
他不仅是党的信使,更是党在群众当中的贴心人。20年来,他的心早就与老百姓融入一体,血脉相依。送邮途中,他不知让多少过路人骑过他心爱的马,而自己却从来不骑。问他为什么不骑?他笑笑:“腰杆子痛”,熟悉的人都知道:“哪里是腰杆子痛,他是舍不得骑!”
到底有多少小孩吃过他散过的糖果,他记不得了;到底有多少人请他代收、代发邮件、包裹,他算不清楚了。很多村民不知道邮寄信件、包裹还需要邮资,王顺友回到县城,自己掏钱帮老乡一一贴邮票,付邮资。在这条邮路上,家家户户都能讲上王顺友的几段故事来。
白碉乡妇联主任陈兴美对10年前的事情仍念念不忘。1995年王顺友路过卡拉乡时,妇联请他代订一份妇女杂志,王顺友回到县城自己掏钱帮忙订上。可就是半天等不到他送发票来,陈兴美不放心,又通过妇联订了一份。那一年,卡拉乡每月都要收到两份同样的杂志,大伙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2004年,白碉乡9年制学校校长罗文中通过邮局为学校定购了一批金属制的标语,等东西送到罗文中面前,他才知道,这批标语有100多斤重!原来,王顺友的马驮不动这100多斤的标语,他在县城托一辆车把东西顺路捎到白碉,付给车主35元钱运费。罗文中知道后,把钱塞给他,他坚决不要,说:“负责把邮件送到是我的本职工作,至于我用什么方式你就甭管了。”
王顺友路过的三桷桠乡鸡毛店、倮波乡磨子沟是彝族聚居区,乡民们没有种蔬菜的习惯。王顺友为村民们送来蔬菜种子,有白菜、青菜、莲花白,教他们什么时间种,如何管理。村民们从身上掏出多年积攒的皱巴巴的钱给王顺友,他心里一阵酸,说:“种子不值钱,我送你们。”现在,两个村子的村民都有了自己的菜地,即使在冬天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
心中装着老百姓的人,老百姓也惦记着他。如果十几天没看见王顺友,乡亲们就会为他的安危担心,就到处打听他的消息。王顺友心里明白,这些年来,若没有老乡的帮助和照顾,自己可能早就死在了邮路上了。
2002年的初冬,山上下雪,山下下雨,连下了一个多礼拜。在这阴冷恶劣的天气里,王顺友仍然坚持送邮件,途经白碉乡呷咪坪村,病倒在熊牛家。衣裳单薄的他嘴皮干裂、眼圈下陷,病情十分严重,村卫生员说必须马上送医院,话音刚落,村民就自发地组织了5个人把他背到了白碉乡卫生院。第二天,身体虚弱的他满头大汗回了熊牛家,取他的邮包和马继续赶路。乡亲们感叹倒:“你这个人是真英雄,病还没好就又跑路了。”王顺友很认真地接下了话茬:“我哪里是啥子英雄,真正的英雄是人民,如果没有你们把我背去医院,我早就变成狗熊了。”
王顺友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在采访中,我们不断听到这种感叹:“来了这么多记者,我才知道他是全国劳模,有那么多的荣誉。”发出这种声音的,有他的邻居,有他的乡长,有他交往十几年的挚交老友……“老王,成名人了,让县里给你买辆车。”老友开他玩笑。
“咱县穷,我有一匹马,州委书记又送了我一匹马,足够了。”
“老王,出名了,该歇口气了。”乡亲们劝他。
“我现在压力大了,工作更不能出错,更要好好干了。”
“如果硬要说他有啥缺点,我觉得就是不修边幅,我从没见他穿过一件象样的衣服,一点都不象吃‘公家饭’的人。”和王顺友一起长大的“老哥们”告诉我们。对别人如此慷慨的人,对自己却如此吝啬,原来,缺点也可以是一种美德。
生活是艰辛的,工作是辛苦的,但王顺友是快乐的。在大山里,没人和他说话,他就唱自编的山歌,唱给马儿听,唱给山林听;回到家,他最爱做的事是吹笛子,不懂简谱的他会吹《英雄王成》、《北京的金山上》……
翻一坡来又一坡,
山又高来路又险。
不是人民需要我,
哪个喜欢天天走。
太阳出来照山坡,
照亮山坡白石头。
要学石头千年在,
不学半路丢草鞋。
今年老王四十岁,
牵着马儿翻山坡。
为人民服务不算苦,
再苦再累都幸福!
山路上响起嘹亮的歌声,乡亲们一听就知道:“流动邮局”王顺友来了。“活儿再累也得有人干,只要我能走到那一天,就不会扔掉手中的马缰绳。”王顺友的话,在我灵魂深处回响起来。(人民网记者 赵颖)
(责任编辑:卢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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