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葛志强

倾其所有助人所困，她的一生都在馈赠

——记解放军总医院百岁老军医叶惠方

■中国军网记者  葛志强

2016年，12月9日，北京，西四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解放军总医院门前人头攒动，地铁出口、公交站点旁，上上下下，是行色匆匆的人群……

回溯建国之初，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北京西郊荒野，连个像样的建筑也没有，更不要说上个世纪70年代开通至此的地铁和更晚些建成的高架桥和五棵松体育馆了。

1954年，一位37岁的女医生从著名的妇产科专家林巧稚麾下，从北京闹市之中的协和医院，来到位于西郊荒野的解放军总医院的前身——军委直属机关医院支援工作。

临行前的夜班，林巧稚拉着这位女医生的手谈了很久，“遇到什么困难就打电话，协和妇产科就是你的“娘家”。3年借期一到，即刻让你回协和。”

但是解放军总医院“一借不还”，这位女医生从此在这里工作生活了一辈子。在她的带领下，解放军总医院妇产科从无到有，不断发展壮大，如今已成为一个集医疗、科研、教学、保健为一体，技术力量雄厚、医疗设备先进、誉满全国的专科。

这位女医生就是叶惠方，解放军总医院妇产科的创始人，中国妇产科“无痛分娩法”的开创者。

今年8月16日，解放军总医院为总医院妇产科这位创始人庆祝百岁寿辰。她说：“谢谢大家给我过生日，浪费大家时间真不好意思，但我特别想说，没有大家的帮助，我一无所有。”幽默、谦和而又不乏睿智的话语迎来现场一片掌声！

1949年，叶惠方的叔叔为她买好了去台湾的机票，她却坚定地说：“新中国就要成立了，我要留下来报效祖国……”

矢志追求，66岁入党

叶惠方常说：“一个人不能选择历史，但可以选择自己的追求！”这是她对自己人生经历的感悟。

1983年7月，出生于基督徒家庭的叶惠方在66岁高龄时，终于举起右手，对着鲜红的党旗庄严地宣誓，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

从愤怒撕碎日本人的考卷，到半个多世纪矢志不渝地申请入党；从谢绝出国定居邀请，到慷慨地将巨额家产捐赠给教育事业；从44岁时主动让出“一把刀”的交椅，到80多岁高龄仍坚持不收分文地出专家门诊……她对党的矢志追求，她对党的宗旨的践行，身教重于言传！

1934年，17岁的叶惠方考上了燕京大学。大学四年级时，日本人强行接管了学校，伪政府统治下的学校出了个“大东亚共荣圈”的考题，她和一些同学愤而退出考场，坚决不做亡国奴。

为了修完余下的课程，叶惠方来到上海继续求学。当时由于战乱，她与家里断绝音讯，只好靠变卖衣物度日。即使这样，叶惠方还常常鼓励同学们：“再困难，我们也要把书读完，祖国总有一天会强大起来，总有一天会需要我们！”

1949年，叶惠方的叔叔为她买好了去台湾的机票。叶惠方却坚定地说：“新中国就要成立了，我要留下来报效祖国……”和著名妇产科专家林巧稚一起，献身新中国妇产科事业。叶惠方成为军队妇产科的开拓者。

1987年9月的一天，叶惠方向院党委递交了一封信。老人在信中除提出将她的15000元存款捐赠给她曾工作过的妇产科外，还提出一个特殊的请求：“当我病危时都不要进行无谓的抢救，浪费人力物力，我的遗体自愿捐献给医疗事业……”

这位为新中国的医学事业奉献了一辈子、几乎捐出了家中所有钱物的老人，把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了自己挚爱的事业。

她在国内首次推广了“无痛分娩法”，推行了产房一切为了病人的“无声运动”……

大医精诚，追求极致

大医精诚，是古今无数从医者的共同价值追求。

在解放军总医院妇产科，有一个箱子在相继几任科室主任之间传递，箱子的主人便是叶惠方。叶老在退休之时，将自己积攒的一万五千元存折放进箱子，连同自己珍藏的学科资料，留给科室，作为科室发展基金。现在看来，这个箱子象征着一种精神，一种孜孜以求的敬业精神，激励着后来人。

采访中，曾与叶惠方共同工作过的解放军总医院妇产科第四任主任宋磊对记者说：“叶老是一个真正的医学大家！她是那种做事总要尽全力而且要做到极致的人。她平时会很细心地体察每一位患者的需要，然后再根据实际条件将患者的需要变成一项项制度、规章。真正做到了林巧稚说的，要当一个临床医生，而不是离床医生。”

带着对患者的关切，她在国内首次推广了“无痛分娩法”，实行了“产科休养室主任负责制”，推行了产房一切为了病人的“无声运动”，巩固了妇产科“病室分区责任制”，建立了“产前门诊分段预约制”，创下剖宫产率北京当时最低纪录，在国内率先开展妇产科免疫学及遗传学研究……一份份成绩单，使解放军总医院妇产科誉满全国。

叶老曾经说：“对待病人，我应该尽我一切力量去帮他的忙，医生对病人，就应该把他看成必须完成的一个任务，要把他给救回来。你没尽力把他治好，就是没尽责，就是不合格的医生。”在她眼里，为了治病救人，荣誉和地位皆可舍弃。上世纪60年代，国内妇产医学界认为，患有心脏病的人禁忌剖宫产，否则患者会死在手术台上。1964年，叶惠方打破了这一禁忌。当时内分泌科收治了一位患有严重心脏病的产妇，危在旦夕。胆大心细的她最终带着患者成功闯过“鬼门关”。

“叶惠方对个人的名利看得很淡很淡，而对科室的发展看得很重很重。”这是采访过程中，记者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叶惠方40岁时就被赞誉为妇产科的“一把刀”，她却从赞扬声中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老保持“一把刀”的称誉，就不利于科室的发展。为了把“一把刀”变成“多把刀”，她在44岁盛年时，便把手术刀交给了崭露头角的年轻人，自己则从事妇女保健工作的研究。

叶惠方从事医学工作以来，培养出了近百名业务骨干、研究生和知名专家，有的已经当上了院士。

患者全家三口再次住进了叶惠方家，这一住又是一个多月，直到孩子的病完全治好——

大医仁心，无私大爱

在采访中，叶老和苏北患者一家的故事被很多人提起。1999年春天，已是八旬高龄的叶惠方，接诊了一位从苏北赶来的患有先天性肛门闭锁的小患者。患者家贫无钱治疗，到京后连招待所也住不起。叶惠方见状毫不犹豫地把患者和家人接到自己家里。孩子在做了第一期手术后，在她家里一住就是两个多月。由于是假肛，大便失禁，每天都搞得满身脏兮兮的，整个房子里都有难闻的味道，可叶惠方却始终毫无怨言。事隔一年之后，小孩需要做第二期手术，全家三口再次住进了叶惠方家，这一住又是一个多月，直到孩子的病完全治好。

回忆起此事时，叶老跟记者说：“本来他们就没有钱，治病还需要钱，根本拿不出钱住旅馆，眼看着他们的困难，只好把他们请到家里来了。”

在叶老居住的金沟河干休所，得知记者要报道叶老的事迹，总医院生化科80多岁的退休老主任沈红梅难掩激动地说：“多亏了叶老，帮助自己走出了抑郁的泥沼。多年以前，自己老伴不幸因病去世，导致自己一度失眠、抑郁。于是便去找叶老寻求帮助，叶老教我学钢琴，尽心开导下，我终于走出了抑郁。”

在叶老的学生宋青看来，叶老是“能载入世界之最”的英语老师。“不仅我是她的学生，我女儿也跟叶老学过英语。”退休之后，叶惠方全身心开展义务英语教学。为医院年轻医务人员开设免费的英语学习班和研究生学员英语补习班，90多岁依然如此，她免费教授英语的学生至少有5代人。她教学生从来不问出处，只要认真学就好。曾经有学生给她送礼物，她退了回去：“我不要别的，只要你们的坚持！”

走进这位老人的家，是一个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家！家中没有一件称得上时尚的家具：客厅里的老式桌子和两把椅子，是当年婆婆家给的。椅子座位的木板塌陷了，叶惠方垫上了一块小布垫。两个黑色的木箱，是她的爷爷当年飘洋过海到美国修铁路时使用的。一个白色的磁壶，是上世纪60年代的，至今仍在用……

人们已经记不清省吃俭用的叶老捐出了多少钱物。云南地震，她捐钱；内蒙古雪灾，她捐钱；山东旱灾，她捐钱。钱捐完了，她就翻箱倒柜，有什么就捐什么。实在找不到适合捐赠的东西 ，她就捐自己的被子、大衣……

叶老的老家在广州 ，祖上留下了一大笔房产。上世纪90年代，她就决定将这笔“祖产”捐赠给广州的一所中学。近几年，她先后7次自费南下广州商谈捐赠事宜，2000年，84岁高龄的她乘坐30多个小时的火车到广州，将祖上留下的时值数百万元的祖宅捐给家乡中学。签字那天，许多人竞相一睹这位老人的“风采”，可叶惠方签完字就走开了，连简短的交接仪式都没参加。

真爱无香，大爱无私：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