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考县一处弃婴收养所发生火灾，7个鲜活的幼小生命殒命火场，令人扼腕。问责已经开始，问题是这样的问责之后，类似的悲剧是否还会再次上演？

　　河北是民间慈善大省。多年来，燕赵大地上涌现出众多袁厉害式的爱心妈妈，我们感受她们以个人之力承担国家之责的苦痛，希望她们平安幸福。如何做到这一点，目前尚有众多未知之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兰考火灾暴露出我国儿童救助体系的缺失，让每一个爱心妈妈活得有尊严，让每一个孤残儿童没有后顾之忧，这才是爱心妈妈们摆脱窘境的办法。

　　本报驻邯郸记者 乔宾娟

　　奔波中托起生命

　　1月10日凌晨5时多，家里6个多月大的小国娇开始发烧、肚胀。没来得及换衣服，李利娟穿着睡衣带着孩子到了医院，武安医院治不了，她又带着孩子辗转到邯郸市中心医院，一检查还是不行，李利娟又带着孩子赶往石家庄的省儿童医院。

　　 带孩子检查、请专家会诊、等待治疗方案、筹集医疗费……李利娟的脚步几乎没有一刻闲着，“无论如何也得救活她”。

　　 小国娇是李利娟2012年7月收养的弃婴。当时有人在武安一加油站旁发现了她，体重只有4斤多，肚胀、左臂严重感染，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为了救小国娇，李利娟带着孩子跑了多家医院，最后在首都儿童研究所治疗，住了100天医院，才让孩子保住了性命。

　　为什么又发病了呢？李利娟说，小国娇的体质非常特别，除了吃英国的“纽康特”奶粉不胀肚外，其他品牌的奶粉都不行，那种奶粉好几百元一桶，贵先不说，在武安、邯郸，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前些日子跑到北京去买，结果也落了空。因为奶粉不好买，她按照医生指导，在奶粉里稍加了一些米汤，结果孩子就又开始发烧、肚胀了。“孩子已经被排除生命危险了，不过需要观察治疗，或许还需要手术。”李利娟说，在这种情况下，她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医院。

　　 不分昼夜奔波在去医院的路上，一刻不停在医院里守护着孩子，等待着孩子的痊愈。十几年来，为了几十个孩子，这已经成为她生活的常态。

　　在李利娟收养的孩子中，很多情况都和国娇类似。大桥，一个被遗弃在桥下的孩子，她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每次背完古诗，都会扑到“妈妈”怀里撒娇。

　　他们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先天疾病，亲生父母或许由于种种原因抛弃了他们，但是他们又非常幸运找到了一个愿意为他们治病，愿意抚养他们的“爱心妈妈”。

　　17年收养54个孩子

　　从1996年收养第一个四川籍孤儿开始，截至2013年1月初，李利娟已经收养了54个孩子，其中48个孩子是孤儿或弃婴，6个孩子是有父或有母但是其父母无抚养能力的孩子。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目前48个孩子全部上了户口，以李利娟为法人代表的武安市民建福利爱心村也已经注册。

　　 记者了解到，武安市在2011年成立了民政事业服务中心，下设福利部、救助站、老年公寓等。记者电话咨询了一下，工作人员表示可以接受弃婴，不过个人送过来肯定不行，需要走正规的手续。“如果这个孩子有病，咱们能给他治疗吗”，该工作人员表示“肯定会治疗，我们现在收养的一个孩子就在医院正治病呢”，“那你们那里有几个弃婴”，“有一个吧”，该工作人员说。

　　而在李利娟的爱心村里，孩子几年来不断增加。2006年，她收养了13个孩子，事迹经媒体报道后，这位“爱心妈妈”的名气不断扩大，孩子也是越收越多。当地人捡到弃婴送到派出所，派出所再主动把孩子送到李利娟这里，有人把孩子送到她家门口，还有流浪儿童自己跑到她这里，甚至四川、保定等外地的一些孤儿也被好心人送到这里，“就是冲着李利娟这个好妈妈来的”。“孩子们来到我身边，既然有缘叫我妈妈，那他们就是我的孩子，也都是我愿意抚养的。”在费尽周折将孩子们的疾病治愈后，孩子们像雨后春笋一样健康长大，“看着这些孩子从襁褓里那么一点儿长到现在，说说笑笑、跑跑跳跳，作为妈妈，我太有成就感了，感觉太幸福了。而这也是天下每一个妈妈和孩子之间都能感受到的亲情。”李利娟说。

　　孩子感受家庭温暖

　　18岁的东东来到李利娟身边已经9年了。

　　 东东是个孤儿，父母双亡，从很小就开始在外流浪乞讨。东东说，在他流浪期间，曾几次被送到当地民政部门，又被民政部门送到村里，“回到村子里，还是经常没饭吃，就这样我又出去要饭，几年来被送来送去折腾了好几次”。

　　“后来我来到李利娟妈妈身边，有了妈，也有了家。长大后，为证实我的存在，去村里开证明，村里的干部却对我破口大骂。再到家一看，房顶都塌了。你说，连证实我的存在都这么难，更甭提村里给我办什么低保、孤儿等特殊待遇了。”

　　虽然说的是多年前的事情，但记者仍可以看出，这段经历给东东烙上了不可磨灭的伤痕。而再说起现在的家，他的话里充满了对李利娟妈妈的感恩和感激。

　　“在这里我有兄弟姐妹，我有妈妈姥姥，我有舅舅阿姨，这是我的家，我感到很温暖，我不愿意离开他们了”，东东说。

　　“如果是送到公办福利机构，我不敢想象小弟弟小妹妹是否还能活下来。接收、办手续、再申请免费看病……他们那孱弱的生命是否能等得呢？”李利娟收养的一些稍大的孩子在兰考事件后也都陷入了思考，“谁能在第一时间给我们看病抢救我们，谁愿意把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二十四小时抱在怀里去医院看病，谁会为了一个陌生的小生命跪下来请求医生救救他们，谁愿意背上沉重的债务给我们治病……而所有的这些，我们的妈妈做到了。既然国家在弃婴、孤儿等方面有投入，又有什么理由不能给我们民办孤儿院呢。在这里，我们找到了家的感觉，找到了浓浓的母爱。”

　　 在这个雾气弥漫的寒冷冬日，李利娟那个普通的农家小院散发出浓浓亲情。几个、十几个孩子围在她身边，亲切喊她“妈妈、妈妈”，吃饭时都争着给妈妈端饭。

　　“在这里我们有妈妈，这就是我们的家”，正在上小学的一个孩子这样诉说他在爱心村的感受：“当我放学时，我的妈妈和别的孩子家长一样，一个学校一个学校接我们回家；当我表现好时，我的妈妈会夸我们，会在我们的小脸蛋上亲亲；当我们在学校表现优秀时，妈妈会鼓励我们；在下雪时，妈妈怕我们摔坏了，一个一个背我们上车……”

　　前行中期待新政策

　　为了孩子，李利娟吃尽了苦，也遭遇过各种怀疑和不理解。“收养孩子是我的个人行为，我也从来没有想着给政府添什么麻烦”，李利娟说，在2010年之前，她从未向当地民政部门伸手给孩子要什么补助。那些年，养着二三十个孩子虽说紧张，但是也能过得去，可是后来，没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孩子的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在这种情况下，当地民政部门对其申报的30多名孩子按五保标准给予补助，每人每季度700元，并每季度给孩子们30袋面粉和20袋大米的救助。“还是远远不够支出的”，李利娟说，送到这里的孩子，心脏病、脑积水、唇腭裂、脑瘫……得什么病的都有，残疾孩子占80%。“不管什么情况，只要来到我身边，给孩子看病是第一位的”，李利娟说，就像上文说到的小国娇，在北京看病就花了十几万元，“幸运的是，在得知小国娇的病情后，河北和北京的‘爱心妈妈’纷纷伸出援手，给小国娇募集了大部分善款，我自己仅凑了两万元。”

　　多年来的奔波劳累，李利娟的身体状况也出现了问题。结石、囊肿、炎症……各种病痛袭来。2011年，她被医生诊断是“淋巴癌”，如同每一个患病孩子遇到的生命“奇迹”一样，李利娟的身体也出现了“奇迹”，在2012年初，当她再次到医院复诊时，曾经出现的“癌细胞”消失了，是当初的误诊还是老中医的秘方起了作用，或是李利娟的大善之心感动了上苍，这一切不得而知。不过，病魔却给李利娟敲响了“警钟”，她对孩子的未来有了更清晰的规划。“国家对个人收养的孩子有什么规定？我收养的这些孩子能不能得到国家的定期补助？”就此，李利娟跑遍了武安、邯郸和省里的民政部门，甚至还专门到国家民政部咨询过。“按照国家民政部社会事务司的说法，我收养的这些孩子可以完全享受国家给予的一系列优惠补助政策，不过前提是他们必须持有孤儿证。但按照相关规定，认定为孤儿必须出具父母双亡的证明。这些弃婴显然做不到这一点”，孤儿身份的认定陷入僵局。“民政部门也愿意不遗余力去帮助她，不过这都要在政策允许的情况下。以前孩子是按照五保户的标准进行补助，现在我们正在积极给孩子申请低保，预计在2月份会提高补助标准”，武安市民政局副局长李景文表示。

　　 对于李利娟提到的给孩子们认定孤儿身份的请求，李景文表示，兰考事件后，当地民政部门再次将这个问题提上日程，并专门就此事到上级部门咨询，看是否有新的政策，让政府对这些个人收养的孩子承担更大的责任。

　　在给孩子们争取孤儿身份的同时，李利娟还在积极申请建设一所民办孤儿院，“我们的市领导非常重视这件事，目前正在全力协调。只要政府能批地，我愿意自筹资金建设孤儿院，让更多的孩子享受到关爱，也让孩子们的生活条件更好些。”

　　 河北有众多李利娟式的爱心妈妈，她们目前面临共同的困境，经过媒体广泛报道后，目前部分人的生存状况有所改变。记者从有关部门获悉，衡水爱心妈妈王小芬已获得政府补贴，孤残儿童医药费全部报销，安平正在建儿童福利院，拟延请王小芬出任副院长。

　　呼吁加大对民办孤儿院的扶持

　　 曾经穿梭于多个孤儿院机构的志愿者霍建芳在谈起民办、公办孤儿院时说，“民办孤儿院软件硬、硬件软；公办孤儿院硬件硬、软件软。对于公办孤儿院，国家给出的政策很优惠，不过用没有用到实处不好说，而对于民办孤儿院，国家也给了很多优惠政策，但是在落实上又差一些”，“收养孤儿、弃婴，需要爱心，这种爱心不是谁都有的。有的人有爱心收养孩子，却没有那么大的经济实力。这就需要政府出资支持这些民间的爱心公益事业，从而让这些孩子们在有爱心的人身边得到更多的关爱。”

　　“我也盼着国家在收养孩子方面出台相关的一些政策”，李利娟在接受采访时说。多年来，曾有很多善良的爱心人士向李利娟表达过收养部分孩子的愿望。“大点懂事的一般都不愿离开，还有一些小的，她们有机会去选择一个更好的家庭，让她们得到正常的天伦之乐。然而这么多年，一个孩子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家。”李利娟说，“每个孩子来到我这里，都会到民政部门进行登记，每个孩子什么情况，什么时间到的，长什么样子，民政部门都有详细记录。公办福利院的孩子可以收养，但是对于民间孤儿的收养，目前还是不好操作。”

　　和河南袁厉害面临的处境一样，对于李利娟收养孩子的事情，当地好多人也有不同的看法。“她家一有什么事，就有好多孩子一起到市里上访，找领导，影响太不好了”。还有一次，某电视台的记者跟李利娟到一个部门去问些事情，一位工作人员竟恼羞成怒，埋怨李利娟，“不应为了自己做光彩事业，而拿别人的乌纱帽做垫背……”

　　“有时遇到什么不公正的事，大一些的孩子会站出来帮我解决，而只要孩子们一出现，有人就说是集体闹事，可是我们就是这么一大家子人，有什么办法呢？况且他们也只是孩子……”对于这些非议，李利娟有些委屈，不过还是表示，“这条路虽然难虽然累，但是我活得很踏实，有孩子们可爱的笑脸，我内心里就很满足了！”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孩子们从未让他人收养的原因之一。一旦孩子被人收养了，肯定会引来各种非议。我愿意永远和孩子们在一起！”李利娟说。

　　“十几年的收养经历透支了我的人生，不过我从没有后悔过。日子再艰难，我也会让孩子感受到妈妈的爱，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只是人生短暂，我现在做的就是为孩子们争取身份，以求在我百年之后，孩子们在政府的支持下，依旧能在我们这个民办孤儿院内快乐成长”。

（责任编辑：余芝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