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1-01-13 11:03 | 来源:腾讯网 2011年01月10日 21:27 | 查看:2418次
壹基金的成长,是中国公益组织成长的一个缩影
嘉宾简介:周惟彦(Amy):曾为壹基金执行主席,现为深圳壹基金(公募)发起理事,同时也是TNC中国区理事,格莱珉银行(中国)理事
采访:杨子云(腾讯新闻高级编辑)
精彩目录:
很偶然机缘加入壹基金,因为有共同的语言和频道在对接
因为都修佛,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和频道在对接。前两年,壹基金都一直边打、边摸索、边往前走的阶段,寻找合适的业务定位,有意识地加速管理模式的转型:从个人英雄主义转向专业管理。
2010年公民社会最大亮色:壹基金终于“熬出头了”
壹基金终于“熬出头了”,可以说是2010年公民社会发展的最大亮色。三年来,与企业捐赠相比,我们更看重普通人一元一元的参与,这才是公募的要义。公益的理念获得传播,善心得以养育。
壹基金凭什么吸引企业家?
壹基金和企业家为什么相互吸引?壹基金的发展需要管理的专业,企业家取得商业成功后汇报社会,这个大的格局。赶上这个好时代,你也有能力做一点事,又碰上这么多好人,好的机缘,没有理由不做。
壹基金的成长,是中国公益组织成长的一个缩影
壹基金的成长,是中国公益组织成长的一个缩影。人才培养是第一要义,你只有培养出好的NGO领袖,才能做出好的公益组织,有了好的公益组织,这个行业才能发展。这个行业的发展,逐渐改变信任缺失的社会土壤。
前言:2010年12月3日,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会(公募,简称深圳壹基金)注册成功,2011年1月11日下午举行新闻发布会。用周惟彦的话说:“壹基金终于熬出头了”。作为壹基金执行主席的Amy,将随之退出执行层,以深圳壹基金发起理事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三年多来,正是Amy带着壹基金团队,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和热情,带动了壹基金的快速成长。在壹基金新闻发布会前夕,腾讯新闻专访Amy,与Amy一块细数壹基金三年多的成长:荣耀、困境、与充满喜悦的未来。以下为访谈实录。
很偶然机缘加入壹基金,因为有共同的语言和频道在对接
主持人:请问你最开始是什么样的机缘加入壹基金的?首先再和我们讲讲这个故事吧。
周惟彦:好,这个问题其实被问了很多次了。可能一些朋友在网上也看到过相关的问答与记录。其实说起来完全是一种历史的巧合。也许跟这次壹基金的成立一样,很多时候它是一个偶然性和必然性交织在一起发生的事。当时壹基金已经成立了,李先生(李连杰)和我因为一次很偶然的相遇谈到了壹基金,我当时处于一个痛苦挣扎于人生道路口上的阶段,所以完全是以一种志愿者的心态来壹基金,应该是2007年8、9月份的时候。
主持人:为什么我特别想问一下这点呢,因为听说你们当时都是在“修佛”,这种“修佛”实际上就是一种结社的自由,是因为这样一种自由,使得我们有机会认识在以前的圈子里不认识的人,进入到以前想象不到的一种事业,是这样吗?
周惟彦:您这么解释也可以,但是我想补充一点,我跟李连杰认识跟这个没有关系,完全是非常偶然的。怎么讲呢?是跟一个朋友聊起来,刚好他说李连杰在北京,可以一起吃个饭,我说好啊,都是修佛的人,那就请教一下大师兄,我们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认识的。其实我们一般不太介意跟别人主动表白自己的宗教信仰,在壹基金里面有基督教徒、也有信穆斯林的,壹基金没有要求员工都是佛教徒。
佛教,起码我看来它是一个非常包容的,智慧的方法。它不仅仅是一个宗教,宗教是有社会性的,它是已经超越了宗教的一种哲学,我想可能很多人跟我是一样的看法。所以我比较害怕讲你是佛教徒了,这样就很容易让别人感觉,那我是基督徒,你就跟我不太一样,我们信的是不一样的神。其实不是这样的,它是一种很高的智慧,一种教育学、哲学或者是心理学。这是为什么在三年以来,我和李连杰完全能够紧密地合作,虽然我们原来根本没有认识,但是彼此信任和支持的很重要原因,因为大家有共同的语言和频道在对接。
李连杰是天下我见到的最厉害sales guy
主持人:看媒体报道说,你当时正有退出商业江湖的想法,不料竟一头扎进了公益江湖。
周惟彦:发现这个也很江湖。(笑)
主持人:李连杰当时找你时,他说的什么东西最打动你?
周惟彦:我到现在还得说,李连杰是天下我见到的最厉害的sales guy,他是最会promote的一个人,非常会推销和表达,卖他的观点和点子,很能说服人。当时的症结是在我的老师那,老师是我在照顾,我舍不得放下她,对她已经不光是师徒情意,她更加像我的奶奶和外婆,你知道女人感情比较细腻,所以可能这种师徒之情很深。当时从感情这个最难过的关来讲,李连杰说,如果你的老师真的要教你渡己渡人,要帮助天下众生的话,那她没有理由把你留在身边;壹基金是为全人类的,你现在帮老师做的事可能还是中国佛教徒的范围,这个范围是很小的,他还声称要跟我的老师谈。从这个逻辑上讲确实是这样的,老师没有理由拒绝。我也很担心他去找我老师,所以我说你先别找,我先答应你。
另外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打动了我。他说,你今天做了一切修行的目的,自己获得了快乐,但你最终一定是要让更多的人享受到同样的乐趣,分享到同样智慧的结果,那你或早或晚都要走这一步,现在这个机会这么好,为什么你不现在就开始?没有理由,你看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主持人:这是具体的渡己渡人的事。
周惟彦:对,所以就完全没有任何余地的全身心的投入到这边来。
以时间为轴:三年来,壹基金一直在求变
主持人:壹基金在中国大陆是2007年4月19号才正式启动,这三年我们能够看到壹基金的发展非常迅速,媒体的报道都是断断续续的,所以我特别想听你介绍一下从你开始介入,到每年都有很大的长进,具体在什么地方?比如说第一年你们具体做了什么,第二年、第三年做了什么?
周惟彦:我们自己列过一个表格,我们叫壹基金的成长史,是重大事件的一个列表,叫milestone的一个picture。2007年在我看来很重要的是一个转型,因为当时我接手壹基金的时候,李连杰跟我说我们定位要做青少年的心理辅导,你现在翻很多历史资料,还能看得到这个宣传的定位。但是我们接手之后突然发现这个其实做起来很困难,因为你在做执行,你做执行就变成了要么我们自己很快成长为心理辅导师,而且有非常强的执行力在中国,要么是你要找到非常靠谱的、值得你信任的、有专业能力的心理辅导团队作为你的合作伙伴。当时两者我们都不具备。而壹基金的品牌由于李连杰超强的个人品牌影响力已经起来了。
2007年底,从做青少年心理辅导转型为资助型公益组织
主持人:成长得很迅速。
周惟彦:非常迅速,团队力量跟不上,所以定位可能有点偏差。我记得在2007年底的时候,我们在海南,我们称之为“遵义会议”,在马云的家里面,当时谈了整整一天,应该讲马老师给了非常好的意见。从这个会议开始,包括后来请了我们的一些好朋友,一些很有战略思考的资深前辈和专家、朋友一起跟我们诊断,得出的结论是我们必须要做平台,我们不能做执行型的机构,这样会把自己做死,不是强项。
主持人:是不是就此开始谋求成立上海的非公募基金?
周惟彦:还不是,当时还没有。其实在2007年还是在红十字会的架构下面,我们的定位发生转移,从青少年的心理辅导转移成做一个平台式的fund to fund资助型公益组织,这是我们2007年底最大的一个收获。
2008年有两件大事:一个是“5.12地震”,地震时,我们是热火朝天地在往新的定位和方向打造团队和品牌,包括做平台,在中国全年选出top10的NGO典范工程。那年我记得特别明显,先是雪灾,一过完年就是救灾,直到“5.12地震”的时候,我们把所有的人力全部投上去。所以2008年,我认为最大的事情是壹基金这个品牌通过“5.12”树立起来了,它的诚信度通过李连杰超强的、非常好的公益形象加上我们超强的执行力配合,使壹基金一下子成为中国家喻户晓的公益品牌,这是我们在品牌营销上没有想到的结果。
第二个很大的结果是,你刚刚提到的上海壹基金,还是跟“5.12”逃不开关系。因为“5.12”,我们才发现我们的另一个机制和理念跟红十字会是有不同的,是有些冲突的,我不能说红十字会错在哪儿,我只能说大家的文化、做事风格、方法很不一样,他们很努力地在配合我们,但是在有些地方,因为到执行层的时候,会有一些中间的摩擦。
这样的事情让我们很痛苦,我们开始考虑必须有自己的独立运营的法律主体。看了很多同行的经验,包括问了律师,甚至问了红十字会的律师和领导,包括民政系统的官员,后来我们决定注册一家基金会,由这个基金会来操作和管理原来的一大摊事,它就成为一个独立的法人主体,执行团队就在这儿了。
可以说,在2008年我们是正式地拥有了自己的独立的牌照去做公益,原来是挂在红十字会下面的一个没有法人身份的东西,这个是独立出来的。当然这个就变成了后来引起最大争议的,你一个非公募基金会怎么能运作公募基金会?这个我们回头可以再聊,但是这个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个很大的事,我相信你一定理解,我们有很多苦衷。这是2008年的情况。
我们一直在有意识地加速管理模式的转型
说到2009年,我认为2009年最大的成绩可能外人不太明显地感觉到,而是在内部。应该讲壹基金前两年都属于边打、边摸索、边往前走的一个阶段。我记得前两年招人的时候,我说的最多一句话是,你要明白壹基金是不断在变化发展的,你能不能适应这样一个不断发展的环境?如果你是喜欢那种确定目标不变按部就班地做的,你不适合来壹基金,因为我们一直在变,从定位到战略,甚至我的法人架构都是在摸石头,因为没人干过。
到了第三年2009年的时候,我觉得最大的收获是团队成长起来了,大家的步骤已经完全一致,清楚方向目标在哪儿,每个部门之间也互相衔接地越来越好,各自都非常有方向,有目的,有打法,配合着,步调一致地往前进,这是非常好的一个现象,而且团队的流失率也变少了。应该讲原来我们换人换得非常勤,所以江湖上有些人,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老前辈,还是外界很多人就说周惟彦对她下面的人挺狠的,手挺辣的。
但这是苦衷,因为发展过于迅速,你不得不去保证有最好的人在最合适的位置上。我觉得2009年在这个方面,尤其是“典范工程”的品牌经过2008年的第一届,在第二年再做就树起来了。2009年这一届的年会,我们自己第一次正式筹办,包括办“典范工程”的颁奖和各方面,你能够看到团队已经形成了很好的一股合力,而且定位也是非常清楚的,就是“典范工程”的品牌树立,包括我们的民间草根组织的联盟,2009年全是管理上的事了。2009年成立了中国壹基金救援联盟,现在已经发展到5000人,是中国最大的民间救援组织;有了线上的平台品牌,网上的壹基金之家这个平台;有了线下的平台品牌,就是“典范工程。这几件事是在2008年救灾时做起来的,后来大家开始梳理,2009年就一步步地把它落实下来。
但是当时还有一个很大的困难,就是我们在筹款上面,包括财政平衡方面,还是看到有一些不足的地方,到了2010年再做总结计划的时候,我非常开心地看到收支两条线基本上是平衡,收进来的钱和花出去的钱刚好。对我们自己的要求是,进来多少钱,尽可能地花掉,只要不占用我们运营成本的,尽可能花掉,因为这样是最有效的。虽然国家允许你投资可以有回报,但是毕竟这是善款,如果我有机会把它有效地花掉,肯定好过它在那挣钱再花,除非我现在找不到好的项目,在这个时候,资金没有被占用的情况下,我可以投资。
我们一直在有意识地加速管理模式的转型
到2010年,基本上不再由我或者是李先生来决定做什么项目了,2010年已经基本上由这个系统说的算。很多时候一些大的项目,我们每两周开一次总监会,总监形成决策小组,一票否决制,三个人一个小组,还经常换不同的人组合,由大家共同来决策看怎么办这件事。我们是在有意识地加速从个人英雄主义式的管理到系统化的专业管理,我跟李连杰一开始就有这个想法,这个是让我很钦佩李连杰的一点。他一开始就说,我希望有一天不要还是我的名字挂在里面,或者说我还要在这儿做一个家长制的决策,我们是在有意地加速这个进程。这就是这几年的情况,从2007年到2008年、2009年、2010年的情况。
2010年公民社会最大亮色:壹基金终于“熬出头了”
主持人:2009年的12月份,你们决定要做一个公募的筹委会?
周惟彦:对,这个故事很重要。
主持人:2009年的12月7号成立了公募筹委会?
周惟彦:是,我们当时是想看能不能尽快公募,因为已经有很多人在质疑我们的身份了,而我们解释不清楚。解释不清楚的意思是,我们可能说得明白,但是他不会有耐心听,或者是他未必就相信你所说的话。所以我们当时看能不能争取,而且很巧的是民政部也伸出了橄榄枝,他们也很支持这样一个优秀的民间组织,看能不能做出一些典范表率,做一些创举。所以2009年很重要的是在12月份开始筹备,当时我们主动找了很多的企业家,跟他们一个个谈,表明我们的想法和心态,很开心的是,基本上我们谈的人,大家都非常欣然地接受,都加入进来,非常快。从我们找他们,到明确这个理事会的组成,包括管理委员会和筹备委员会的时候,都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成立之后大家再实施这个公募申请的过程,花了非常长的时间,快一年。
主持人:这很好,你曾经还比较悲观,你说也许很快,也许还有好几年,但是真的没想到12月3号(2010年)就注册了,所以那天见到李先生他也非常开心,真是觉得壹基金终于……
周惟彦:熬出头了。(笑)
主持人:这将很好地实现壹基金“每人每月壹块钱”构想。
周惟彦:而且我想也给了我们很多同行和很多人一个信心,也是表明了政府的一个态度。
主持人:的确可以说是2010年里公民社会发展的最大的亮色。
周惟彦:没错,意义很重大。
取得商业成功之后回报社会,是一个大趋势
壹基金的业务,上海、北京、成都三个地方各有侧重
主持人:刚才我们以时间为轴把壹基金的业务回顾了一下。我知道我们壹基金有三个办公室,这三个办公室可能分别代表了你们不同的业务分布,所以希望你系统地向网友介绍一下像成都办公室、北京办公室、上海办公室各自主要在做什么?
周惟彦:应该讲历史最悠久的是北京办,甚至在我加入之前就有了。李连杰个人去找了一间办公室。北京办的角色有过两次转换,一开始是相当于我们的总部,也就是在成立上海非公募基金会之前。它当时扮演的角色是从公关到财务到人事,到品牌建设,到运营筹款,全是它。上海办跟成都办,成都办是先起来的,是因为“5.12地震”,我们必须有一个团队去执行“5.12”的项目,当时做重建的公益组织很少,所以我们只能自己去做,这块不得已。
主持人:也就是说成都办基本上是在做灾后重建?
周惟彦:它完全是一个执行性的团队。它的主要任务是筛选、寻找好的项目立项,并且进行监管,整个项目要从头到尾全完成,它才能结束。那边每个人都是项目经理,一个人可能管5个甚至是10个项目。所以这个成都办基本上是以项目执行为主,而且是灾后重建项目。上海我们成立了基金会之后,上海办就起来了。在正式起来之前,其实上海的同事都是在家里办公,挺辛苦的。我们最老的总监就把当时在家里办公的照片和后来的照片保存起来,经常跟我们分享革命史的时候说,你看我们是在家里办公的。
上海办成立之后,北京办的角色就开始进行了一个拆分,就把财务部和业务发展部(就是筹款运营的一个部门)以及后面的网络部(做壹基金之家网络平台的部分)和公关部挪到了上海,你可以看到上海办成为了一个实质上的主要办公室的位置,北京办就变成了做“典范工程”,人事、行政在这个分部。
壹基金怎么筹钱?
主持人:作为公募基金主要是筹钱然后去花钱的,我想先问,壹基金是怎么筹钱的?
周惟彦:现在的架构里面,我们每一次开记者会,一讲到筹款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看两个,一个是网上的,一个是信用卡金融体系的。一个是腾讯网,一个是招商银行,我们还希望拓展更多的,但是苦于信用卡筹款的模式比较单一,别的银行都想创新,也创新不了,所以我们一直在想。但是目前来看,具体来看就是腾讯、淘宝和招商银行这几个,尤其腾讯有比较大的贡献。我自己感觉腾讯的面非常广,一人一块钱,人群的覆盖面是最大的,也是最有效的。第二个是招商银行。招商银行的有效性表现在客户的忠诚度特别高,捐赠的单个金额非常大。他们发那么多的卡,这些卡的刷卡量是很大的,特别稳定,他们会拼命地刷,尽量地刷。所以腾讯的用户和招商银行的用户刚好是两个不同特性的用户群组合,我们对这两者都非常看重。
应该讲除了这个之外,我们还有很多了,比如说邮局汇款。
另外也包括我们定向筹款,定向筹款是我们拿来一些有针对性的项目,或者是针对公众或者是某一些个人或者是大的机构或者是公司进行筹款,应该讲这里面很大比例是一些公司和一些大的捐赠者的捐赠完成的,就不是公募性的筹款了,是非公募的了。目前在我们的比例图里面,有半数还是通过公众进来的,这是很让我们高兴的一件事,因为我们希望更多的一个一个个人捐一点点的钱。
主持人:这也是壹基金本身的理念,就是人人参与公益。
周惟彦:对,没错没错。我们这三年下来,三个亿的现金,三个亿的非现金的物质捐赠,也就是六个亿。你看几个大的灾难,那些企业家老总们出的钱要远远超过这个数字,找几家就凑齐了。
主持人:但是普通人一块一块钱的参与这个更重要。
周惟彦:对,我们更看重的是这个,因为这是公募的意义,而且跟我们的理念是完全一致的。所以在目前来看,大概是分成公募型的,通过网络、招商银行和邮局汇款和银行转帐等等公募性的筹款方式,另外一种是向个人、公司、企业去化缘,这个就是公募的了,这个不是定向为主的,比较多。
壹基金如何筹钱,如何花钱?
主持人:一般来说,都觉得比筹钱更难的是花钱,壹基金在花钱上有什么可以供我们借鉴的技巧吗?
周惟彦:其实我们花钱的方式在国际上也并不是新招了,这个叫grantmaking,比如说像比较著名的美国联合之路,它并不是自己花钱去做执行,它是去选择好的项目、好的组织给它钱。福特基金会也是,他们每年大量地扶植,给的很多。像Rockefeller基金会。从这个角度来讲,我觉得我们去学习和借鉴了以前一些比较优秀的、成功的国际上或者是国内的好的基金会经验,当然也吸取了一些商业的经验。我们的理想是通过“典范工程”或者是壹基金之家的平台,把这个钱通过我们的信誉,通过我们专业的管理和监控,能够把大众对我们信任的钱转化为能够扶持这些人,让他们起来。因为只有这些组织起来了,咱们中国整个公益事业的行业才能起来。
主持人:养育了整个社会的公益心、善心。
周惟彦:对,等于是我们通过民间的方式在推动公益行业能不能更快地发展,帮助同行共同更快地成长,是从这个角度看的。
壹基金需要企业家专业的管理能力和高效的管理方式
主持人:我那天采访李连杰先生,我讲其实所有中国人都应该感谢他,也感谢你。因为它做的是对每个人都会有益的事情,它搭建的是每个人都可以参与的平台。壹基金经历了前面两个发展阶段,现在在深圳获得公募后,我们可以看到有了一批企业家的介入,我想问一下您觉得这些企业家的介入会有什么样的优势,因为我们讲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可能有优势就有劣势,你怎么看待企业家的介入会给你们带来什么?
周惟彦:咱们这样说,你要做成一个事得有人,尤其是核心领导层他本身的特性已经决定了这个企业或者是这个组织的DNA。比如说一个宗教领袖,他的理念,他的做人,他的风格其实影响到整个宗教的团体。一个政府也是这样的。比如说今天某个国家的领导特别喜欢打高尔夫,可能大家都跟着打,这个领导特别爱打羽毛球,可能大家都跟着一窝蜂地打,所以是一样的。
今天我们在看壹基金的时候,因为中国目前基金会这个行业或者是公益慈善这个行业没有完全发展起来,特别专业的管理者、运营者还很难找,它并没有形成产业化或者是行业化的局面和格局,那我们只能向别的行业借资源、借人、借脑袋。这个时候你看到那么多的政府官员也很愿意做,我们真的碰到过了,说不当官了,就想全职感觉公益。也有企业家和商人,包括老师、学者、艺术家,玩哲学的,玩思想的,还有其他很多种,这里面可能最活跃的,也是我们目前看到的最有可能希望把它运营成功的还是企业家,因为他们从30年一路走过来,也是从很类似的环境走过来的,从没有规则到有规则,从零慢慢到现在成了这么有影响力、有品牌的企业,为社会带来就业、带来很多价值的机构。我们觉得这些企业家,他们可能能够把过去的经验和智慧,以及对中国社会深刻的了解和自己成长的人生的感悟和体会及价值观的传达,都能够在这个平台上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主持人:也就是说企业家特别吸引壹基金的是他们的专业的管理能力和高效的管理方式。
周惟彦:对,没错没错。
壹基金凭什么吸引企业家?取得商业成功之后回报社会,是一个大趋势
主持人:你觉得壹基金是用什么来吸引企业家的呢?
周惟彦:你讲得非常好。从两方面看,一方面是我们这三四年下来,我们叫乱拳打死老师傅,拳打脚踢地打出一片天地了。可是你打下了江山,你要守江山就需要有很好的管理途径。你拿什么吸引他?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讲不会是一个特别大的困难,为什么?因为这个时间、这个时代它已经到来了。
我刚才提到了“5.12”,“5.12”催生了很多人对公益的狂热关注,甚至很多人从那个事以后才改变了他的人生定位和方向。
另一方面是,30年来财富的增长,让很多已经在商业上或者是事业上取得成功的人开始思考怎么样为社会多做一些贡献,多做一些回报,这是一个大的格局。
在这种格局之下,我们目前是属于民间的比较有影响力的机构,加上李连杰本人独特的个人魅力,这些因素揉在一起,我们和大家谈的时候,说你们真的就放弃了吗?不要了吗?你们自己种的是树,结的果实……反而大家问的是这个问题,而不是我要不要来的问题。
当然后面很多人熟悉了,了解了,也认识到李连杰这个团队的心态,大家就非常开心,因为这个真的是天下为公,要有这样的心,才能把公益做好。
主持人:我觉得这种相遇是件非常幸运的事,对整个中国的公民社会或者是公益社会有非常好的作用。
周惟彦:是,尤其是现在政府又很支持,所以我们觉得赶上这个好时代,你也有能力做一点事,如果碰上这么多好人,好的机缘,成功率应该是很高的,不做真的很可惜,值得试一下。
未来:没有理由做不好
壹基金的成长,是中国公益组织成长的一个缩影
主持人:我们拉远一点看,你刚才也讲到了在30年前我们的民营企业也是刚刚起步,他们也是在江湖中野蛮生长的。可以说从2008年前前后后开始也是公益组织野蛮生长的一个阶段,从野蛮生长开始,壹基金的成长是一个比较好的个案,你刚才讲到了对你们的争议,我想请你回顾一下,你觉得一开始的争议是哪些?我们不下结论,但是我们可以把它摆出来谈谈。
周惟彦:其实说真的,可能你都不一定相信,我觉得倒没有什么太多困扰我的事情,因为我很清楚这个事情没有人做过,我又是个新人,根本没有在这个圈子里打磨过,所以你做任何事情别人质疑和怀疑都很正常。我一开始就有这样的心态,任何事情到我这儿,我可能都觉得这是个问题,但是总归会想办法解决,倒没有特别让我为难,包括这次公募。我和李连杰说过,他也和柴静说过,有成的那天,就有关门的那天,咱们的心态是能接受的。
但是真正讲到具体的运营,客观来看有这么几个方面,一个是我还得讲一下法律结构问题,其实行业里面有很多挂在公募基金会下面的基金计划,它没有法人身份。第二个很大的问题就是人才的问题,人才极度匮乏。
主持人:这也是李连杰先生比较焦虑的,所以他说建一个公益研究院。
周惟彦:是。我们在2007年进来,当时我来做的第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去拜访这个行业里的各位前辈,徐永光老师,庄爱玲老师,康晓光老师,去请教所有人,发现人才是个很大的问题。学者型的老师们也在呼吁,但问题是他们不在一线,光呼吁的话结果还是有点糟糕。在国内像支持型的NGO也有,像上海映绿的庄爱玲老师,她也一直在支持和培养很多的公益方面的领导和领袖出来,但是并没有形成气候,这个行业太缺人了。为什么会缺人呢?因为没有行业的规则,或者说这个行业没有真正起来,就变成了像我们这样的,如果不是有一个因缘让我进来,我也不会选择公益。你没有好的人才进来,没有好的新鲜血液进来,这个行业就发展不起来,你也吸引不到好的人,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后来觉得人才培养是第一要义,你只有培养出好的NGO领袖,他才能做出好的公益组织,有了好的公益组织,这个行业才能发展。这个行业发展了,自然就会吸引到好的人,他一定要从这个上面解套,不然的话永远是个死扣。
主持人:有了公益人才,中国民间社会才可以真正壮大起来。
周惟彦:对,尤其是现在我觉得特别重要,比如说金融风暴。我那天和哈佛商学院中国区的主任在聊,我说你们商学院其实是有责任的,你们只教他们怎么赚钱,但是价值观没有教他们。当然这个话题就很大了,谈到了人性,人性总有善恶两面,但问题是现在有多少商学院或者是多少学校在教你术的时候,教你道,他给你的是知识,但没有告诉你根本的东西,可能是未必,或者这个比例很小,这个其实是最关键的,你知道做人了,自然你的心态,包括你和别人的沟通和相处都是一个善的循环。如果你的出发点,我们说起心动念就出问题了,那结果就可想而知。
所以我们当时在招募的时候非常麻烦,可以说试了很多,从朋友和亲戚圈子里发动大家推荐,后来到猎头公司,试了很多轮,国际NGO的人也挖了,国内很多好的也挖了,总之是拉了很多人下水,从商业领域拉过来。现在你看看我们的行业中绝大多数人是从非公益基金会、非公益背景中出来的人,这个也得到了某些领导或者是一些行业老前辈的质疑,说你这帮人都没干过公益,你们怎么干啊?我们说没办法,行业里的人待久了有点疲,像公益里的混混,有点这样了,那还不如培养商业人?这个思路打法就和我们比较接近了。现在壹基金的人都很公益,全是一把手一点点带出来的,在经历这么多的坎坷之后带出来的,这是第二个很大的困惑。现在好在一个是我们自己成立了研究院,以后要成立学院,也听到了很多同行想做同样的事情,这个从长远来看是大家都在慢慢努力推动它解决。
还有第三个大问题,这个说起来可能有点怪,就是整个社会诚信的缺失。我们按照最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很多人说壹基金是一个特别珍惜自己羽毛的组织,因为我们非常注意每一个细节,绝对不会有一点点纰漏让大家找出问题,或者是让大家担心他的钱没花好。所以我们三个月一次财务报告,一年一次审计报告和财务报告,还有财务工作报告等等一堆的报告,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在网上炒作你,或者是有些人质疑你,我们已经有这么好的透明度和公信力了,包括李连杰的个人形象都压进来了,还有人质疑,可想而知其他公益组织面临的状况会更加糟糕。信任缺失,就变成了来挑毛病的人比帮忙的人多,这就很不利于这个行业的发展,导致这个行业很弱视。所以整个公益人在整个社会的架构体系里面是非常弱的一个群体,这个其实是不应该的。
主持人:所以我想从我们这一代人做起,估计30年之后应该会好很多。
周惟彦:这个是有希望的,这个我很相信,非常非常相信。
主持人:那天李先生这么讲了,他说从我们这一代人每个人一个人捐一块钱,我们可能也会怀疑、担心别人用不好,但是到我们孩子这一代人,就可能会成为他们很自然的一种举动了,觉得我一个月捐一块钱,我也能够帮别人,因为每个人的成长都是在别人的帮助下长大的。所以我觉得作为开创者,你们永远都会被记在历史中的。
周惟彦:不容易了,这个需要大家的参与,是一个智慧的集合。
未来:没有理由做不好
主持人:我还想问一下,现在公募的壹基金获得公募权之后可能会有更大的平台,目前的范围也会很广,尤其是在用钱这方面。我希望你展望一下未来,对于这个公募后的基金,你有些什么样的期待?
周惟彦:我们还没有开过理事会具体讨论这个问题,不知道大家的想法。我觉得其实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期待,我只是觉得这个事情本身已经是很有意义了,让大家看到了希望。我也非常相信,我觉得这么多优秀的企业家,这么多智慧的脑袋,加上我们已经有的相对比较好的、扎实的基础,还有政府的支持,所以我觉得没理由做不好的。至于具体怎么做,到时候看具体的战术了,在战略上,在大的趋势上面,就像我们看股市和房价一样,肯定是涨的。主持人:您个人的身份好像也有一个转变,你今后会是怎样的?
周惟彦:我会退出执行层,只会担任发起理事。
主持人:你刚才讲到你不仅仅是在壹基金任职,还有其他的身份。
周惟彦:可能在过去,现在我只要一出现都是代表壹基金。未来我不会像以前那么多的出现,因为原来出现也是为了代表壹基金的形象。可能未来王石先生和李连杰先生会出现得比较多,包括未来的秘书长和执行层的代表会出现得比较多。
我自己也不需要再做一些公关的事情了。另一方面,其实一开始我加入壹基金就和李连杰讲了,我是志愿者。当然很多人质疑了,说真的是志愿者吗?你甚至可以查这两年都没有一分钱的报销,好像都没有,这个不是为了显得我清白,是不得已而为之,就是前面提到的诚信的问题。在壹基金这种环境之下,很正常的一个事都会被人去放大了说,为了壹基金美丽的羽毛,所以我们只能是以最苛刻的标准要求自己。未来我会更加地以全职的社会工作者的身份参与到各个公益项目里去。
其实我目前已经跟北师大签了约,我和壹基金本身是没有什么聘用合同的,当然在上海壹基金我是法人,但是没有聘用你,说你是主席,多少年薪什么的都没有,所以我想想还是挺好笑的。前两去天去医院办小孩的手续,才发现我原来还是处于待业状态,等于一直失业在家,所以还填了低保,挺好玩的。
和北师大签约,作为他们公益方面的研究员,我会以北师大研究员和老师的身份去协助管理壹基金,去协助参与到研究院的管理中。包括过去我也担任了TNC大自然保护基金的理事,和尤努斯的团队一起发起了小额信贷,就是格莱珉银行中国的部门在四川做的,我也是他第一任的理事。在未来,我的时间更多的是推动公益人才的教育和社会企业方面的探索和实践,但是不太会那么高调地去做事了,大概是这样的转变。壹基金,我们就是在大的决策上面参与,给他们一些意见,像个顾问和理事这样的。
主持人:也会始终关注壹基金?
周惟彦:那肯定是,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的,我对壹基金是很有感情的。这里还有一个题外话,我自己觉得做公益比做商业还要难,为什么?商业其实很简单,就是利益交换嘛,就是算钱、算帐嘛,讲清楚你要什么,我要什么,大家看中间有没有结合点,谈一个条件,你满意,我满意,就OK。但是做公益除了利益以外,还有一个道德的价值在里面,你要有两条线甚至多条线去衡量它,这就很麻烦了,因为那个东西其实大家更看重,而那个东西又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
主持人:它是核心的魂,但这个魂又不是能够具体量化的。
周惟彦:对,所以大家互相猜,尤其是大家彼此会估计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出发点,那就更麻烦了,这是个很大的问题。你要在一个信任度很缺失,法律法规还没有完全发达健全,行业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环境之下,还要高标准地要求自己做到这一步就非常难,非常难。谢谢。
采访:杨子云 视频摄制:武嗣宇 刘静 编辑:子云 许诚
(责任编辑:吴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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