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4月2日，东北抗联精神宣传队员在抗日民族英雄李兆麟将军墓前演唱抗联歌曲。新华社资料片

　　本报记者于力、高爽 

 　一寸山河一寸血，一路征程一路歌。 

　　1931年9月18日，日本驻中国东北地区的关东军突然袭击沈阳，以武力侵占东北，中国抗日战争也就此拉开序幕。

 　　中国共产党在百年非凡奋斗历程中，形成了一系列伟大精神，构筑起中国共产党人的精神谱系。其中，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东北抗日联军抗击日本军国主义侵略，形成了东北抗联精神。

 　　“东北抗日联军对文艺工作非常重视，开展了广泛而又深入的歌咏活动。这些革命歌谣歌曲在当时是很好的宣传材料。”今年77岁的韩玉成自1969年开始搜集整理散落在民间的抗战歌谣歌曲，先后采访五省九市150余位幸存的老义勇军、老抗联将士，搜集到2000余首抗战歌谣歌曲。 

　　“这些歌谣歌曲忠实记录了东北人民浴血奋战的战斗历程，是中国抗战历史与东北抗联精神的宝贵财富，值得一代代传承传唱下去。”韩玉成说。 

　　抗联将领抒发壮烈情怀鼓舞英雄斗志 

　　“在抗日战争中，涌现出像杨靖宇、赵尚志、赵一曼等英雄，他们为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事业勇敢顽强，视死如归，并以大无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创作了许多口口相传的抗战歌谣歌曲，鼓舞了战士们的英雄斗志。”韩玉成说。

 　　这些歌谣歌曲中，有激发斗志的嘹亮号召。比如东北抗日联军的缔造者、指挥者之一杨靖宇创作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中有，“我们是东北抗日联合军，创造出联合军的第一路军。乒乓的冲锋杀敌缴械声，那就是革命胜利的铁证。”东北国民救国军司令高鹏振创作的《东北国民救国军誓词歌》中有，“山河已破碎！留着我们的头颅有何用？拿起刀枪，携手并肩，向前冲！”东北抗日义勇军将领唐聚五起草的《告武装同志书》中有，“我们被压迫的同胞们，团结起来，响应起来，风起云涌起来，万众一心，我们东北民众已义愤填膺。”

 　　这些歌谣歌曲中，有国破家亡的血泪控诉。比如东北抗日联军创建者和领导者之一赵尚志创作的《调寄满江红·黑水白山》中有，“血染山河尸遍野，贫困流离怨载天，想故国庄园无复见，泪潸然。”高鹏振创作的《九一八》中有，“一九三一九一八，山河破碎已无家。介石‘剿共’不抗日，耻看日寇侵中华。” 

　　这些歌谣歌曲中，有不畏牺牲的高尚气节。比如东北人民革命军第三军一师二团政委赵一曼创作的《滨江述怀》中有，“白山黑水除敌寇，笑看旌旗红似花。”东北抗联将领周保中创作的《凯旋歌》中有，“不收失地，不灭日贼，宁死不瞑目。”

 　　除了鼓舞士气，将领们创作的歌谣歌曲中有许多是对军规军纪的宣传。比如杨靖宇创作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军歌》中，有这样的歌词：“正确的革命信条应遵守，官长和士兵待遇都是平等。铁一般的军纪风纪都要服从，锻炼成无敌的铁军。”与之相似，周保中创作的《十大要义歌》，也对官兵提出了服从命令、遵守纪律、保守秘密、爱惜公物、爱护民众、热爱学习、讲究卫生等要求。

 　　“把军规军纪以歌谣歌曲的形式传唱开来，适合不同文化水平的官兵们接受、牢记。”沈阳出版社总编辑闫志宏说。

 　　阅读这些歌谣歌曲，好像在翻看历史书籍。比如，1936年6月，为配合中央红军北上抗日，打通与党中央和关内抗日武装力量的直接联系，改变东北抗日联军孤军奋战的被动局面，杨靖宇率部从河里出发，向南活动，部署西征，在凤凰山外摩天岭歼灭日军金田大队。为此，他创作了《西征胜利歌》。 

　　歌词再现了那段历史：“红旗招展枪刀闪烁我军向西征，大军浩荡人人英勇日匪心胆惊。”“紧握枪刀向前猛进齐踊跃，歼灭日匪‘金田’全队我军战斗好。摩天高岭一场大战惊碎敌人胆，胜利缴获盔甲枪弹齐奏凯歌还。” 

　　“这些歌谣歌曲赓续了共产党人精神血脉，展现了革命者大无畏的奋斗精神。”韩玉成说。 

发自无名战士、民众心底里的呐喊 

　　除了传唱抗联将领、英雄创作的歌谣歌曲，战士、民众在日常生活中创作的作品也有很多。“这部分抗联歌曲表达较多的是对日本侵略者仇恨，用以激励战士和人民群众奋起杀敌。”韩玉成说。 

　　与抗联将领、英雄创作的作品相比，这部分歌谣歌曲更加口语化： 

　　“共产党有主张，领导民众来把日抗。工农兵齐心上战场啊，要把日寇杀个精光啦哎嗨呦。”“大战就开始啊，联军好几万啊，抗日联军对日来作战啊，小日寇就要完蛋啊。”“纪念九一八呀，关外真凄凉，人过六十都得吃糠呀。同胞们，要想不吃也可以，军民协力齐心抗战，把鬼子全杀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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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曲的旋律多为重复或变化重复，节奏一般比较规整、简洁，没有细致的描述，没有婉转的唱腔，却蕴含着抗联战士无坚不摧的坚定信念，荡气回肠。”看过歌谣歌曲集后，辽宁省作曲家李延忠如是说。 

　　据韩玉成介绍，这部分歌谣歌曲创作于山野间、传唱于山野间，作者已无从考证。“但这部分歌谣歌曲同抗联将领、英雄创作的作品一样重要，它们更加细致地描绘了抗联时期的场景。” 

　　这些创作于民间的歌谣歌曲，好像把我们带回了那段峥嵘岁月：战士们被枪林弹雨袭击的躯体再痛，嘴边仍能哼唱出鼓励自己不畏强敌、英勇战斗的歌声。 

　　“由于抗联战士是以农民为主体，一些反映东北农民在苦难生活中对没有战火的美好生活充满向往，并为之坚持斗争的歌曲比较受欢迎。比如《省下俩钱救中国》《十劝当抗联》《快去把兵当》《赶走鬼子才有好生活》等等。”韩玉成说。

 壮怀激烈的音符长留白山黑水间 

　　韩玉成的故乡在长白山脚下，那里曾是东北抗联主战场之一。在他孩提时代，父老乡亲口中的抗战歌谣，曾震颤着他的心弦。

 　　“抗战结束了，但流传下来的歌曲却像‘活化石’，让冷峻的历史变得鲜活丰满。抗战歌谣歌曲是抗战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应该敬畏、传颂。”韩玉成说。 

　 “我采访的人有功勋卓著的战斗英雄，也有解甲归田安度晚年的普通战士，一聊起伴随他们冲锋陷阵的抗战歌谣，大家都饶有兴趣。”但令韩玉成着急的是，很多人在他再访时已经去世。“收集整理歌谣歌曲等文化史料，是一种特殊形式的攻坚战。” 

　　就这样，50余年间，怀着对革命先烈的崇敬之情，韩玉成挖掘整理抗战歌谣、歌曲2000余首。 

　　1989年5月，陆定一曾对韩玉成整理东北抗战歌谣的行动提出赞扬。他在手书中说：“条件非常困难，重要干部大批牺牲，但是没有投降的，没有一天倒掉中华民族的神圣旗帜，一直到取得胜利。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的业绩。中国人民因此自豪，是完全应该的。”“东北抗日联军的业绩，我们宣传得太少了，全国人民知道得也太少了……不要让我们的子孙一无所知。否则，我们就愧对先烈，也无法向后人交代。”“我希望有更多的宣传东北抗日联军的各种形式的宣传措施，能够出台。” 

　　2021年，以韩玉成为编委会主任的《东北抗战歌谣歌曲集》得以出版。“歌谣是透视民族心灵的窗口，是历史进程真实、直接、可信的记录。东北抗战歌谣歌曲诞生于民族危亡的紧要关头，传唱于白山黑水之间，以独特载体为支点充分反映了东北十四年抗战的艰苦历程。”辽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张洪军说。 

　　“东北抗战歌谣歌曲与中国人民十四年艰苦抗战的脚步结伴而行，这些壮怀激烈的音符长留白山黑水间，只要我还能走，便不会停下搜集整理抗战歌谣歌曲的脚步。”韩玉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