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1-01-05 00:19 | 来源:中国文明网 2010-12-11 | 查看:3514次
——记南京军区某师特等伤残军人杨仕春
冬季的亚热带没有寒意,呼啸的炮火把阵地烤得热腾腾的。侦察排长正带领3名战士对敌方阵地实施抵近侦察时,敌方的炮弹在4人附近爆炸。侦察排长见状,一边向上级报告新发现的敌方阵地坐标,一边急令3名战士立即后撤。
又一轮炮火袭来,侦察排长发现自己的左小腿不见了,右小腿也只有一点皮连着。
刚往后撤的3个战士一见此景,嗷嗷叫着转回身,扑向排长。
两条小腿都炸烂了,带是带不回去了。3个战士在阵地上随手捡了一个饼干桶,把排长的两条腿放进去,刨个坑,就地埋了。
好在通讯工具还在。后方指挥部知道情况后,命令以两个炮兵营、一个基数的炮弹压制住敌炮火。3个战士匍匐着,用绷带和背包带将排长捆住,顺着悬崖壁一点一点往下吊。
侦察排长和他的兵终于都活着回来了。
这不是大片,而是真实的战场。侦察排长是南京军区某集团军的杨仕春。他清楚地记得,失去双腿的那一天是1985年1月15日,离他24岁的生日还差不到一个月。
学路
在后方医院,杨仕春才知道,自己除了两条腿没了,两只手也受了伤:左手肌腱断裂,右手食指少了一截,身上还有20多块无法取出的弹片。
杨仕春成了功臣。可没有双腿的人生路该怎么走?
24岁的杨仕春决定首先重新学习走路。
失去双腿大半年后的1985年9月13日,杨仕春第一次装上假肢。他兴奋不已,觉得自己又有腿了。
站起来,摔倒。挪一步,摔倒。残肢杵在硬梆梆的假肢上,还未长好的伤口被磨破,阵阵剧痛让刚刚乐观起来的杨仕春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腿。
曾经咬破食指,写下“宁可向前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的血性汉子岂能就此认输!更关键的是,杨仕春明白,不过走路这一关,他今后的人生路会更难走。
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只能咬牙练。
练站立,扶着墙一点点挪,架着双拐学步。流汗流血,忍着。就是不流泪。
8天后,杨仕春可以在没人帮扶的情况下自己站起来;9个月后,他扔掉一根拐杖;13个月后,另一根拐杖变成了手杖;25个月后,不用手杖,他也能穿着假肢,独自缓慢行走了。
学会了走路,杨仕春信心大增,他又学起了骑自行车。
自行车,这个曾被他玩得溜溜转的家什,如今却成了一个完全不听使唤的“怪物”,上不去,上去又骑不稳,一蹬就倒。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负过伤的老父亲看着不断摔倒、又不断爬起来的无腿儿子,默默地流泪。
终于,自行车成了杨仕春的另一双腿。在家乡,他用假肢骑自行车,还带着两个儿子,成了乡亲们夸耀的“超人”。
日子
“这些年来,我不容易,艾丽更不容易。”这是采访中,杨仕春经常重复的话。
杨仕春和妻子艾丽同是福建松溪县人。他失去双腿后,两人经亲戚介绍建立了通信联系。
在那个崇尚英雄的年代,艾丽在杨仕春舅妈家见到了杨仕春的照片,并从舅妈嘴里知道了他的情况。
尽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当见到杨仕春时,“我还是吓了一跳”。
“他坐在轮椅上,一只手吊着绷带,两条裤腿是空的。”艾丽“当时觉得又难受又害怕,事先想好的安慰话一句没说出来”。没想到杨仕春却笑呵呵地招呼她。艾丽一下子觉得这个轮椅上的男人“好坚强”。
结婚的鞭炮声渐渐远去,喜糖的甜味淡了,生活的现实来了。
艾丽说,她和杨仕春结婚是做好了吃苦准备的,知道随后的日子会不容易,可没想到“那么苦”,“那么不容易”。
杨仕春没有腿,但家里没有卫生间,开始是艾丽背着他去公共洗漱间洗澡。后来,杨仕春不愿意去那里,他不想面对那些异样的眼光。于是,艾丽就买来大脚盆,从离家100多米远的水房,一桶一桶提水,烧热,在家里帮他洗澡。洗完之后,个头矮小的艾丽得把杨仕春抱上床去。
有一次,洗完澡的杨仕春又湿又滑又沉,艾丽一下子没抱住,两人一起摔倒在屋中间。看着打翻的澡盆和洒了满地的水,看着哭泣的妻子和自己的残肢,杨仕春无语。
公共厕所离杨仕春家有200多米远,里面还是蹲坑,断了腿的杨仕春蹲不了,就自己用旧凳子改做了一个简易坐便器。每次上厕所,都由艾丽帮他提进去,摆放好,扶他进厕所坐好,自己再到厕所外面等着。儿子长得稍大一点,就替代妈妈,帮爸爸拎坐便器。
有一天下雨,厕所湿滑,坐便器滑倒了,杨仕春一下摔倒在便池里。他自己爬不起来,陪着来的儿子太小,拉不动他,哭着跑回家找妈妈。艾丽跑来一看,杨仕春满身粪便,一脸无奈,她赶紧跑回来,拎来热水替他擦洗。
对于艾丽来说,每天的日子都是类似场景的重复。为了省下买煤的钱,她怀着孩子还去山上砍柴;为了补贴家用,她在菜场摆摊卖菜,在药厂一天洗几千个瓶子,每月挣364元。直到现在,她还开着个小卖部维持生计。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实在太难了。可每次艾丽让杨仕春向组织反映困难时,杨仕春总是那句话:多少人都死在战场上了,我们已经不错了。
学医
学医是杨仕春失去双腿两三个月后就有的想法,“想在学医与学无线电修理之间选一样。”“当时你刚刚为国家失去了双腿,就没想到国家会养你一辈子吗?”记者问。
杨仕春笑笑,“但我还想让嫁给我的那个人过得好一点,就想学门手艺,想学个不用腿就能做的手艺。”
杨仕春决定学中医。
那会儿,杨仕春对中医一窍不通。当时,他在老家疗伤,于是决定就近拜师。他先是到县医院排队,不看病,专看医生怎么治病。时间一长,医生发现了,他干脆表明身份,当面请教,不再“偷师”。
他家与县医院之间有段山路,坡多弯多,他每天骑着残疾人车奔波其间,坚持了整整4年。
1992年,杨仕春带着妻儿返回部队,满指望能用自己的医术为官兵服务,没料到,按规定,当医生必须得有医师执业资格证,而这个证需要医学专业大专以上文凭。
杨仕春决定考大学,并立即付诸行动。白天,他到地方医院临床学习;晚上,他自学高等院校医学系课程。
1993年3月,正在紧张复习准备迎考的杨仕春患了肺结核,咳嗽吐血。
治疗肺结核需要增加营养,邻居看杨仕春一家过得实在艰难,就送给他家一只鸡。艾丽把鸡炖好后,给两个孩子盛了几块,可孩子们想着爸爸的病,不肯吃。她把鸡汤送到医院,杨仕春却一口汤也舍不得喝,他说医院吃得好,两个孩子都在长身体,让艾丽把鸡汤带回去。
看着瘦得不成样子的丈夫,端着一口没动的鸡汤,走出病房的艾丽忍不住失声痛哭。
1993年9月,杨仕春以浙江省第三名的成绩考入浙江中医学院,成为一名普通大学生。
但杨仕春显然又不普通。当时,他们班的教室在五楼,杨仕春装着假肢,上下楼梯特别不方便。但对经历过生死的他来说,这些困难都已是小儿科。读书期间,为补贴家用,他还利用课余时间骑车在杭州城拉客人,别人的车收5元一位,他收两元一位。
幸福
“人生的意义在于奉献而不是索取,这是张海迪说的。我接到上班通知那一天,对这句话的感受是铭心刻骨。”
1995年,杨仕春以全优成绩毕业,取得了中医学大专学历,拿到了医师执业资格证书。当年12月的一天晚上,正在吃晚饭的他接到师里的通知,让他第二天到师医院上班。
“那一刻,我才真正觉得自己不是废人了!那一天,是我的重生。”电话里,杨仕春的声音从哽咽到抽泣,最后号啕大哭。
当了医生的杨仕春尽情地“享受”着“奉献的幸福”、“给予的幸福”。
他按时上下班,从不迟到、早退,还经常帮有事的同事值班;他不要照顾,坚持和其他医生一样查房;汶川地震的伤员到浙江治疗,他主动跑到伤员所在医院,结合自己的经历,为伤员做心理疏导……
对于幸福的定义,各人的理解不同。按一般的价值标准衡量,杨仕春是不幸的。但杨仕春却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他心里有“四比”:与长眠地下的英烈相比,我还有一条生命,没有理由去争名夺利;与战场上双目失明的战友相比,我还能看到这精彩的世界,没有理由不珍惜现在的生活;与负伤高位截瘫的战友相比,我装上假肢还能走路,没有理由向组织伸手;与那些牺牲战友留给家人的不幸相比,现在我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没有理由不知足。
这“四比”支撑着杨仕春一路走来。经历了这么多,今天的杨仕春最深刻的体会是:能被别人需要着就是幸福,能为别人做点事就是幸福。
看25年前侦察排长杨仕春的照片,英武黑瘦,一副硬汉模样。今天的军医杨仕春,白白的,笑眯眯的,一脸平和。
他告诉记者,自从断腿后他只哭过3次。
记者提醒他,艾丽说还有一次。那时大儿子才几个月大,杨仕春独自在家照看,儿子哭了,他想去拿个玩具哄哄,结果摔倒在地爬不起来,正好艾丽回家看到了这一幕。
“那一次只流了泪,没哭出声,不算。”电话那端,杨仕春的回答干脆、简洁。
一脸平和的杨军医依然是条汉子。(记者 李雪红)
(责任编辑:祁建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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